一邊是一張方凳,幾件漁具掛在左首邊的木板壁上。
“哦,這是我家的漁船,公子的哥哥兩天前帶了公子來,說你們趕巧也要去揚州,就搭了我家的船一道去。”那婦人笑道。晏荷影忽見自己的衣袖竟為深青色,這一驚非同小可,急道:“大嬸,我這衣衫,是您幫我換的?”
“不,你哥抱你來時,公子你就穿著了。”婦人出艙面去。
晏荷影頭昏腦漲:“我哥?是哥哥他們趕來救我了?”正東想西想,忽聽一個帶姑蘇口音的清朗聲音問:“你醒了?”晏荷影定睛一看,見床前站著個麻子書生,正微微含笑,望著自己。
她怔怔地看著他,腦海中在努力回憶:“他是誰?我好像曾在哪兒見到過?是在姑蘇府中嗎?”突然想起那件“物事”,忙探手一摸,袋中空無一物,不禁大驚失色:“我的物事呢?物事在哪裡?”書生皺眉問道:“什麼物事?”
“我……我衣袋裡裝著的那些物事。”
“是這些嗎?”書生將一隻小布袋放在她面前。她撐持起身子,要坐起檢視,但渾身綿軟,一時卻起不來。書生見狀,猶豫了一下,隨即上前,隔被輕輕一扶,助她抬起半身,同時已撈過床尾的棉被,置於她後背,讓她能很舒服地倚在上面。
她忙忙開啟袋口,見油紙包完好無損,不覺舒了口氣。抬眼見書生注視著自己,微微著惱:“笑什麼笑?幹嗎直眉瞪眼地盯住人看?你怎麼這麼無禮?你不懂見客的規矩嗎?”
書生一怔:“笑?我,我沒有笑啊?”連忙轉頭。卻聽她又問:“我哥呢?他們在哪?”
“公子病糊塗了?他不就是你哥嗎?”漁婦端著一個粗瓷碗進來,放下粥後招呼一聲又出去了。晏荷影氣呼呼地怒道:“我哥?你是我哥?我什麼時候又多了你這麼個哥哥?你憑什麼能做我哥?”
書生苦笑,不慍不火地道:“兩天前,在福香居門口,兩文錢認的。”晏荷影猛然憶起,他就是那個在福香居門口替自己解了圍的人。然則,他怎麼又會和自己在一起?又為何自稱是自己的哥哥呢?書生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到桌旁,一試碗沿,雞粥涼熱正好,遂端起碗,遞與她道:“趁熱先把粥喝了,在下再告訴你這兩天裡發生的事情。”
晏荷影賭氣道:“不,你先說,不然我就不喝。”書生嘆了口氣,只得將事情的經過略敘了一遍,同時怕一男一女同行,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故將她認做自己的兄弟。
聽他講完,晏荷影不禁發懵。“好了,快喝粥吧。”書生將碗交與她,“稀裡糊塗地撿了個兄弟,在下真是沒事兒捅馬蜂窩。”
晏荷影瞪眼:“你什麼意思?”書生微微一笑:“什麼意思?找著挨螫!”
他疾轉身,不看她漲紅的臉:“在下去看看,船家大嬸今天做了什麼可口的飯菜?”三步兩步,竟自去了。晏荷影徐徐飲盡了粥,精神立刻好多了,這時書生又進艙來了。他右手託著一個木盆,內盛半盆熱水,左手是幾塊折得方方正正的白棉布,和一把亮閃閃的小刀。
他把物事都放在床尾道:“你的腳該換藥了。”
晏荷影一怔,見他伸手欲掀被,一聲尖叫:“你幹什麼?”書生嚇得心裡“咯噔”一下,結結巴巴地道:“換……換藥呀!”見她咬牙切齒地瞪著自己,雙眼已經血紅。
“你……竟想……看我的腳?你這個……這個……”晏荷影羞惱交併,但急切間卻不知該罵什麼。
書生一愕,隨即馬上反應過來。其時程朱理學正大行其道,什麼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天理人慾等學說甚囂塵上,而其對女子的禁錮壓制尤其嚴厲,幾近於斫喪人性。生當其時的女子,她的身體,無論任何部位,都只能讓丈夫一人觸看,若不慎讓其他男人看到、觸過了,那這名女子就只有兩條路好走,要麼嫁給這個男人,管他是人還是畜生;要麼便只能自盡,以贖“失身”之罪。
晏荷影出身名門望族,自幼守禮謹嚴,此時她對書生的舉動反應激烈,原也在情理之中。
書生無聲地嘆了口氣,揶揄道:“你當在下樂意看你的貴足呀?腫得跟滷豬蹄似的。要不是怕傷了你的性命,你有了個好歹,在下要吃人命官司,你就是求在下看,在下還懶得看呢!”
“腫?你……你都已經看過了?”
見她泫然欲泣,書生有些著慌,硬著頭皮自承這兩天已為她換過了兩次藥。只聽晏荷影一聲痛呼,以手扶額,搖搖欲倒。書生更加著慌:“姑娘請放心,為姑娘換藥這事,在下擔保絕不向第三個人說起……”晏荷影猛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