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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小撲虎在監裡和我相談之下,很為相得。她說,有一回她和家人賭酒席比武,結果是她勝了,於肆筵請客,席間朋友和她說:‘你能和男子一樣摔交,你也能和男子一樣到澡堂洗澡嗎?’小撲虎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成,你們幹什麼,我便幹什麼。’朋友們於是又和她打賭酒席,只要她敢一同到澡堂洗池子,他們便認輸,小撲虎一聲‘走’,拿起帽子便同朋友洗澡去。那時女人很流行男子打扮,她戴了一頂翻沿紅纓帽,穿住古銅色的長袍,腰間束一條白縐紗帶,外面套上一件馬褂,走道時扳起腰,挺住胸,誰也不敢說她是女子。到了澡堂,別人脫衣裳,她也照樣脫衣裳,別人下池子,她也照樣下池子,澡堂裡發現了這樣一個怪女人,把客人都嚇得雞飛狗走。小撲虎生平諸如此類的事蹟很多,她雖然是個女流氓,雖然敢作敢為,但她為人卻很清白,她比我長七八歲,如今即使猶在人間,也已龍鍾白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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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出京返蘇

“刑部中堂孫家鼐回來之後,當天便升堂提我問話。我生平未做過虧心事,鳳靈服毒,又不是我逼她的,當然理直氣壯,在堂上振振有辭,細述本末。經過一堂訊問後,就判了三錢七分二的罰款,釋放我出來。我回到家裡去,一切都已改變,馬廄裡的四十匹馬,已一無所存了,貴重的珠飾和衣服,連箱帶櫃,都給毛夥們偷光了。

王孫公子們送給我的嵌寶鏡臺,霞璽鎮尺,織金煙盒,銀絲畫屏,和十二個小金人的自鳴鐘,羅甸嵌花的紅木寧波床,等等,都已不知落在誰手。當我被押刑部的時候,我母親和管事都空掬萬愁,了無一策,以為我在刑部不知已受了多少鞭笞之苦。我母惟有朝夕灑淚,管事則日夕奔走花錢託人營救,只要有人自稱能出我於縲紲之中者,一擲千金,在所不吝。藉機來騙詐的人真是不少,但我所得的,只是舒適的飲食起居而已,對於我的出獄是一無關涉的。

我細檢飾物,只有三兩件未被人發覺的珠鳳依然存在外,就是笨重的傢俱了。此案發生,對於我的聲譽很受影響。我正要想怎樣可以恢復舊裡盛狀。忽然又來了一道公文,說要我立即出境回籍,不得再留居京中。我聞聽之下,如象冷水澆頭,呆愕了半天。

縈迴於心頭者,惟有‘出京’,‘回籍’。‘出京’,一般愛慕彩雲色笑的知交,實在有點惜別,此後相逢,將在雲山煙水的江南,抑在瓊樓玉宇的京中,這是誰也不得而知的。‘回籍’,將深居在天平虎邱之下,抑或重懸金額在上海呢,也是一樁遲疑不決的事。但事已如此,惟有一走了事,於是摒擋雜務,含愁出京,身旁惟有孤伶的老母,相視無言。

出京後,由天津乘火車到上海,從上海轉火車到蘇州,到了蘇州,時已入夜,恐怕城門已關,便乘了小船回去虎門下蕭家巷的故里。船在初夏的夜色裡,乃而前。微風猶帶住嫩寒,行經倉橋濱的停泊處,只見那裡仍有明窗的畫舫,仍有青春活躍的少年,仍有豁拳飲酒的文士,仍有悄然無聲的‘七板子’小船停泊在旁近,舷邊只有三兩個老船伕,在那裡吸旱菸。我回想到幼小的時候,在河上乘著‘七板子’打轉,我回想到十七年前我猶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姑娘時,我要乘七板子,而云仙卻拉著我手跳上畫舫時的情景,歷歷如在目前。今事隔境遷,我已被解回籍,此後前途渺茫,何處是歸宿,真不可逆料。十七年的色笑生涯,只是一片過眼煙花而已,昔日豪華今已風流雲散,世情如紙,淡薄空清,人生原不可以留戀在繁華里。我受著這等感觸,覺得風月場中,已是可厭的了。”

小花園的色笑

彩雲已不願再將聲容來博取人間的歡樂,彩雲更不願再將色笑以貽甘旨,惟願得一個歸宿之所,以了此疲倦的人生。賽金花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對於世間一切,已改變了人生觀了。

“刑部裡既然罰款釋放,為什麼還要遞解回籍呢?”我問。

“按刑按法,當然是宣判無罪,罰款釋放了事。但晚清的官衙是由不得你說理的,刑部中堂孫家鼐有個好朋友叫陸潤庠,寫得一手好字,他和洪狀元是姻親,洪狀元大夫人生的少爺娶陸潤庠的閨女做媳婦,他們戚誼關係很密切。你知道陸潤庠也是書香世家,當然不願洪狀元的遺妾飄搖在風塵裡。所以藉機把我遞解回籍,在他似乎為他的亡友盡了一點責任了。然而我自出了洪家,洪先生遺囑撥給我的五萬兩銀子,又給可恨的洪鑾騙去了。我為著生活驅使,安得不重墜平康呢?他們自己肥馬輕裘,飽食暖衣,只知有舊禮教,而不知人們是會受飢寒驅使的,對於我,當然不會體諒。”

“在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