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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是作了一個自己明知沒有把握的判斷。她是熟悉狗的叫聲的,想必也知道這不是狗叫,她的回答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因為她總得給我一個回答呀。

“不是狗,是蟲。”我說。

“蟲。”她說,像往常一樣重複著這個新詞。

白天,在公園裡,樹林裡響起一片蟬聲。我又問她什麼叫,她不假思索地答:“蟲。”

來到另一處樹林,樹上掛著鳥籠,鳥語婉囀。我再問她,她不答。她知道不是蟲叫。“妞妞,這是鳥。”我告訴她。此後,她一聽鳥叫就連連說“鳥”,一聽蟬鳴就連連說“蟲”,自豪地向我表明她會辨別。

“妞妞,摸摸,這是什麼?”

她伸手摸了一下,答:“樹。”

幾步外,芍藥盛開。我抱她走去,邊說:“妞妞,你再摸摸,那是什麼。”

她轉身扒在我肩頭,說:“花。”以此表示她知道,但她不願摸。她對花瓣的那種溼潤柔軟的質地始終抱有戒心。

一個普通的秋夜。

深夜兩點,宅院裡樹影幢幢,涼氣襲人。四周靜極了,只聽見一片蟲鳴聲。妞妞在我的懷裡,微皺著眉,目光閃爍,久久不作聲,似乎在沉思什麼。我也不作聲,低頭凝視著她。這真是我的女兒呵,完完全全是我的女兒,從她的神態,我感到一種無言的溝通。

她終於開口了,用極輕的聲音說:“你聽,聽……”

遠處依稀傳來急救車悠長尖銳的笛聲,然後又歸於寂靜。

妞妞在我懷裡依然目光閃爍,若有所思。過了很久,她彷彿回來了,輕聲告訴我:“蟲,蟲。”

第九章妞妞小詞典(7)

“蟲叫好聽嗎?”我問。

“好聽,好聽妞妞。”

她確實回來了,開始不停地自言自語,說著:“蟲,蟲。”四周不同調子的蟲鳴聲此起彼伏。

在一個夏末秋初之夜,我和妞妞,我們沉浸在清涼的夜色中。我們醒著,而周圍的高樓都在沉睡,只有上帝和我們同在。

詞與物

'水—雨'

古希臘第一個哲學家泰勒斯說∶萬物都從水中來。

“水”是妞妞會說的第一個普通名詞。那時她剛滿一週歲,她的詞典上還只有“爸爸”、“媽媽”、“妞妞”這三個詞。

我到廚房開水龍頭。“妞妞,這是水。”她學:“水。”一會兒,我又抱她去,開水龍頭。她聽見水聲,立即說:“水。”她學會了一個新詞,那樣入迷,自個兒不斷地重複:“水,水……”

有了相應的詞,她對水更感興趣了,洗臉時總用小手去探水,彷彿在體會水是怎麼回事。可是,她怕水管裡流下的水,抱她去夠,她必定怯生生縮回小手。

我帶她下樓,外面下著雨,我在樓門口停住了。

“妞妞,在下雨,不能去外外了。你伸手摸摸。”

她把小手伸出去,淋著了幾滴雨,趕緊縮回。她怕垂直下落的水。

“雨,”她說,想了一想,補充說:“水。”她知道雨和水是同一種東西。

水從天上來,那水是妞妞控制不了的。她看不見,也摸不著,不知它何時來,來自何方,所以對它滿懷疑慮。但她喜歡親近摸得著的水,置身於其中。洗澡時,她不停地用小毛巾朝盆外甩水,快活極了,連連笑喊:“好玩!好玩!”

要她從澡盆裡出來可是一件難事。有一回,阿珍一再催促∶

“妞妞,起!”

“不起!”她一再拒絕。

“珍珍不要你了!”

“不要你!”她回擊,然後,出人意料又恰如其分地罵道:“討厭!他媽——的!”口氣是怒衝衝的,完全領會了這兩個詞的感晴色彩。

“爸爸帶你去外外。”我勸誘她。

“不去!”

“帶你聽聽音樂跳跳舞。”

“不聽!”

簡直一籌莫展。最後,阿珍說帶她去找小妹妹,她猶豫了一下,也許因為不明白小妹妹是什麼。乘她猶豫,終於把她抱出了澡盆。

她的耳朵對水的各種聲響有極精細的分辨能力。

抱她經過廚房門口,她忽然喊:“水開了!”一看,果然。聽見灌開水的聲音,又說:“水,是水開了。”

廁所裡傳來衝馬桶的水聲。她說:“水,衝尿,臊極了。”一會兒,雨兒在廁所洗手,又傳來水聲,問她什麼響,答:“水,媽媽洗小手。”能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