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連珠炮似的道:“誠然統一貢賦徭役有利於中小農戶和無地農民,但是歸併之後的納稅,仍然是盯著田畝,但東南沿海許多商人富甲一方,名下卻沒多少田畝,陝西、河南等地田地貧瘠,卻仍要徵收大筆稅賦,這公平嗎?試問張太師,是計畝徵稅合理,還是計財徵稅合理?朝廷總講重農抑商,重農究竟是指重視農業,還是指重重的收農稅?抑商,收很輕的商稅,卻用禁海和別的辦法限制民間行商,由權貴把持貿易,這就叫抑商?”
“你、你是說增加商稅、減低農稅?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連張居正這麼沉毅果決之人,捧著茶碗的手也是一抖,潑出了幾滴茶水。
正如秦林所說,統一的貢賦徭役,著眼點仍然是田畝,仍然是農業,而完全不涉及商稅。
jīng明強幹如張居正,就看不到商業能夠提供的大筆稅賦嗎?當然不是,招撫五峰海商、新開海禁,杭州港每年增加的商稅銀子都是幾十萬兩,他親自cào辦,不可能不知道。
關鍵在於阻力,即使是獨掌朝綱的張居正,想增商稅也談何容易,因為這時候大部分地區的大宗商品jiāo易,都已被權貴集團把持,而這些權貴裡面有不少都是張居正的政治盟友,他推行新政已經得罪了很多勢力,如果再加商稅,引起的反噬,連首輔太師也唯恐難以應對。
譬如方逢時、王崇古為什麼積極推動俺答封貢?只因他倆和晉商關係匪淺,只要實現封貢,開放長城沿線的邊貿,三晉商人便能獲得極大的利益,方、王不遺餘力的執行封貢政策,固然有利國利民的一面。但和這點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秦林在杭州之所以開放海禁,徵到大筆商稅。乃是打掉了官shānggōu結的海鯊會的結果。但全國有多少個“海鯊會”,都能打掉嗎?朝中大臣。甚至江陵黨的盟友。又有多少是方逢時、王崇古這樣的,增加商稅,他們會贊成嗎?要知道,正德、嘉靖都曾派太監出去收礦稅,也都毫不例外的被士林清流們罵成“與民爭利”,以帝王之尊,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這裡,鐵腕宰相張居正的心底,也湧起了幾許虛弱無力的感覺。不過他心xìng堅毅,很快就擺脫出來,把臉一虎:“秦林,別以為提出來就能過關,知其然還得知其所以然,你能徵到商稅嗎?又有誰能**於地方官府之外,切實將商稅徵到中樞?”
秦林笑著tǐng了tǐngxiōng,今天他穿的一身飛魚服,xiōng口的飛魚補服在燈火之下顯得格外燦爛。
“你是說……錦衣衛?”張居正瞪大了眼睛。
秦林點了點頭。
明朝稅制是在初期農業化背景下制定的,重視農稅、忽視商稅,到了商業高度發達的中後期,就很不合適了。但此時士林清流、地方豪強已經形成了合力,只要加商稅就是改變祖制、就是與民爭利,依靠地方官府根本徵不起來,就算張居正的一條鞭法都沒這麼大威力。
這樣一來,財政積重難返。到了明朝末年油盡燈枯的時候,當時全國上下真的湊不出一筆軍費嗎?不!崇禎連五萬軍費都湊不出,臣子們也一個勁兒哭窮,闖王入京卻從權貴府邸“拷掠”出幾千萬銀子,清兵南下,更是從江南的地主和富商家中搶走了遠勝大明國庫的財富。
從正德到嘉靖再到後來的皇帝,不是沒看到這種制度的弊端,他們的辦法都是派太監出去,做礦監、做稅監收錢,但徵收範圍只限於幾處關卡、幾座礦山,並且總被清流指責為閹黨殘虐害民,效果不佳。
在和徐文長商議的時候,秦林結合後世國稅、地稅分列的辦法,提出以地方官府徵收農稅,錦衣衛徵收商稅的想法,徐文長大為讚歎,並在細節上予以增補修改。
比起臨時派出的礦監、稅監,錦衣衛是朝廷常設的機構,千戶所百戶所總旗小旗遍佈全國各地,擁有足夠的武力對付抗稅的地方豪強,又**於州縣行政體系之外、不受地方挾制……靠,只要給予徵稅權,不就是武裝加強版的國稅局嗎?
張居正聞言渾身劇震,他當然不知道幾百年後的國地稅分置,但聽秦林一說,很快就明白了這個辦法的優劣利弊。
“且不談朝中怎樣才能透過錦衣衛徵商稅的決定,單單是這個辦法本身,”張居正頓了頓,眼睛也眯了起來:“錦衣衛本有查緝jiān邪惡逆之特權,武裝也與軍隊相類,若再掌握財權……”
秦林又tǐng了tǐngxiōng脯,“所以必須用忠心耿耿、與陛下君臣相得的大臣,來掌管錦衣衛。”
這廝臉皮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