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頓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陛下……老臣並不反對與徐首輔商議。只是,此事事關江山社稷,扶乩之事,不可盡信。”
嘉靖的臉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你說的太多了。
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麼?
“明日再議。”嘉靖凜然起身,基本的再見也沒有說,就此拂袖進了臥房。
太監緊接著上前,衝站在原地的楊博道:“楊尚書,陛下入寢了。”
楊博小聲問道:“現在宮裡有幾個道士?”
太監嚥了口吐沫:“藍神仙走了以後,宋時佔主法事。”
楊博淡然道:“看來我要拿好東西,準備走了。”
太監四望:“楊尚書沒帶東西來啊?”
“不是離開這裡,是離開京城。”
“……”
次日,果不其然,風向突變,楊博回去繼續當他的薊遼總督,75歲高齡,本已被削職的前任尚書許論被迫官復原職,處理一團糟的內亂。
老的不能退休,少的資歷不夠,為數不多的中堅力量在鬥爭中所剩無幾,僅存的碩果皇帝還看不上,中華從不乏英才,但這麼個消耗法,再多的人也扛不住了。無論領兵還是治國,人才都要經過長年的培養,投入巨大的資源,總要吃夠敗仗才會打勝仗,犯過錯誤才知道什麼是對的,吃敗仗、犯錯誤的機會本身就很稀少,在成長的過程中,人才們要經歷嚴黨的誘惑,徐黨的鬥,心學的洗禮,敵人的炮火,皇帝的眼光,同輩的嫉恨,以及道士的扶乩,要站隊要喝酒,要賄賂要馬屁,要養得起兵要拼得起命……
難以想象,要怎樣的運氣和智慧,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堅強地成長起來。
只有局中人,才知道這究竟有多難。
浙江寧波,一對年齡相差25歲的將領,臨別痛飲。
雖然俞大猷的年紀夠當戚繼光的父親了,但二人合作多年,依然兄弟相稱。
俞大猷抱缸痛飲過後,將酒缸重重砸在地上:“老弟,此一別,不知再見是何年何月了。”
“哪裡的話,哥哥討賊必是速戰速決,不日便可再相見。”
“那你說,咱們會在哪裡再見?”俞大猷大笑道,“浙江,福建,還是薊遼,東番?”
“……”
“那邊,又來信了啊。”俞大猷轉而又哭嘆道,“我兒女,去東番了,過得很好。”
“噓……”戚繼光警惕地做出了收聲的手勢,“此事心裡知道就好,萬不可在外人面前提。”
“這個楊長帆,這個楊長帆!”俞大猷一拳砸在桌上,是又恨又氣,“他好好的,造什麼反!回來不好麼!”
戚繼光跟著一聲長嘆。
的確,楊長帆始終是他眼中的奇才,如嚴世藩眼中的天下三位奇才一樣,他心中也同樣有三位奇才,只可惜其中一個造反了。
俞大猷跟著說道:“我現在,打誰都可以,誰都可以打,唯獨這個徽王府,我不要打,我只求朝廷招撫,可免一戰。”
戚繼光再次警惕道:“哥哥,不談政事。”
俞大猷瞪眼罵道:“你老婆是逃回來了!我兒子還在那裡!”
“……”
“再者!”俞大猷又說道,“楊長帆主事以來,東南愈發平定,我等剿賊的確順利,但大股的海寇都是被楊長帆引到南洋了也是事實。楊長帆不僅半點沒有滋擾邊疆禍害百姓,反倒通商開海,富了福建。我跟你講實話,若沒有這苔灣府澎湖島,福建也能出幾萬義軍你信不信?你說這怎麼打麼!”
“說說就好,說說就好……”戚繼光尷尬道。
俞大猷堅決搖頭:“我不管,反正如果朝廷下令打東番,我是不去的。”
“依我看,楊長帆即便戰敗,也不會對咱們家眷下手。”
“你老婆是逃回來了!我兒子!”
“……”
“罷了,喝酒!”俞大猷再次抬缸與戚繼光碰了一下,喝過後順手將酒缸砸爛在地上,“老弟,今後你若與楊長帆兵刃相見,是打是不打,怎麼打?”
“該怎麼打怎麼打。”戚繼光點頭道,“賊終究是賊,兵終究是兵。”
“還是弟弟你心性好啊!”俞大猷長嘆道,“此去福建,若是撞見他們的船,哥哥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
苔灣府,大興土木,歌舞昇平,幾乎與新杭州同時興建,然而此時其繁華程度早已將新杭州遠遠甩下,不及蘇州,可比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