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方才還沒覺察,這會子玉蘅話多了,她聽著玉蘅一口一個奴婢的自稱,不覺皺眉說道:&ldo;從前在家裡,可沒見你這麼著,怎麼還口口聲聲的奴婢起來?&rdo;&ldo;府裡教導規矩的嬤嬤們說京中的下人都要這麼著,不然的話,叫外人見了,會嘲笑姑娘管不住奴婢,且叫姑娘沒臉。連帶著老爺夫人都沒臉面。何況奴婢的娘在夫人跟前兒也是這麼著。從前在江州,是姑娘心胸寬宏,且體恤奴婢,方才不理會奴婢一直&lso;你&rso;啊&lso;我&rso;的,現在到了京中,那些大家主子們相互見面,慣會討論這些個。奴婢可不想姑娘因為奴婢的關係,被外人取笑。&rdo;洪萱默默半日無語,伸手握了握玉蘅搭在被子外面的手,輕聲說道:&ldo;其實叫什麼不重要,我知道以你我的關係,你永遠都不會害我。真正的敬重忠心,可不是一口一個主子奴才就能分辨出來的,你很不必如此。&rdo;她在江州過了那麼多年,自有記憶的時候,便知道她的爹孃兄弟和玉蘅的爹孃兄弟都是一家人。當年洪賦因孫文一案遭繼宗嫌棄,被貶江州。家中多少豪奴侍妾都得洪賦信任重用,卻嫌棄江州貧苦,都不肯跟隨主子離京,唯有洪賦那早已告老解事出去的奶母李嬤嬤和她男人韓忠一家子誓死跟隨。抵達江州之後,且又因她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她娘又慣是體弱多病,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多少回沒錢吃藥,都是玉蘅的爹孃兄弟跑到外面打短工,將洗衣裳,給人做苦力賺些辛苦錢回來補貼家用。因此爹孃從不把玉蘅一家人當做下人牛馬看待。甚至為著玉茗和玉蘅的將來打算,早把李嬤嬤一家人的身契還給了他們,現如今李嬤嬤一家子都是良民出身,只不過頂著個下人的虛名,還在洪賦一家身邊伺候罷了。而洪萱打小兒同玉蘅一起長大,玉蘅雖然比她大了兩歲,可玉蘅七歲之前都只叫丫頭,這大名兒都是洪萱給起的,再加上洪萱上輩子還有二十來年的記憶,因此洪萱心裡也只把玉蘅當做妹妹。現如今聽著玉蘅一口一個奴婢,她極不舒服。玉蘅聞言,更是笑著勸道:&ldo;正是姑娘這一句話呢。奴婢既與姑娘情分好,那麼為了姑娘聲譽著想,不過口裡一時改了稱呼罷了。叫外人聽著尊重,奴婢也沒少一塊兒肉。倘若為著一句稱呼,奴婢心裡就不自在了,那麼說的好情分,也不過是虛虛應事罷了。且還別說出口,免得叫人噁心。難道在姑娘這裡,因為奴婢自稱奴婢了,姑娘也就把奴婢當成隨意處置的牛馬了?&rdo;玉蘅其實很不理解洪萱的糾結。因為她並不像洪萱一般,來自一個人身自由的時代。玉蘅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便是爹孃的言傳身教,知曉他們一家子都是主子們的下人,要忠心於主子,一日為奴,終身為僕。須懂得忠僕不識二主。更何況時下風氣,講究的是宗族世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能為豪門僕,總好過身為外頭無依無靠的平頭百姓。宰相的門子還是七品官呢,他們一家現在可是理國公府長房大老爺最重用信任的奴僕。多少人為著她爹孃能在老爺夫人跟前兒說一句話,阿諛奉承送禮打點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且他哥哥跟在大爺身邊讀書,老爺說了,只等著大爺明年春闈,金榜高中,便也叫哥哥去參加鄉試考取功名。依老爺的意思,他哥哥從小跟著大爺一起讀書,這麼多年下來,別的不說,考個秀才舉人出來還是很輕鬆的。屆時他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若是哥哥真夠爭氣,還能再進一步,為阿孃掙個誥命回來,那便是最大的光宗耀祖。這是多大的恩典,豈是外頭那些看似輕省實則日子過得更是辛苦艱難的平頭百姓能享受的?這麼想著,玉蘅越發勸著洪萱道:&ldo;依奴婢的意思,姑娘也得儘快熟悉京中規矩才是。奴婢這幾天也算是見識了,這京中大戶人家可能是日子過得太舒坦,太清閒了,不知怎麼打發時間,且得在這規矩言行上仔細下工夫,炫耀攀比。咱們都是打江州來的,不比他們知道安逸享受。姑娘若還不認真習學,仔細將來出去的時候,言行出錯,被他們笑話。&rdo;玉蘅這一席教訓聽的洪萱哭笑不得,她本想著寬慰勸說玉蘅,沒想到反被這個小丫頭長篇大論的教訓了一頓。真是……洪萱躺在床上翻了個白眼,嘴裡嘀咕抱怨道:&ldo;怎麼你也變得這樣老氣橫秋起來。真沒意思。&rdo;玉蘅見狀,笑眯眯說道:&ldo;所以奴婢才說,這理國公府的吃穿用度自是好的,可若認真論起過日子的精氣神來,卻未必比咱們在江州時更快活。至少姑娘在江州的時候,每天任性恣意,何等瀟灑。如今來了這理國公府,行事說話動輒被規矩束縛著,姑娘都好幾天沒好好笑過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