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連忙拉起林景默,看著他斑白的頭髮,忍不住輕嘆。
“你的年紀不小了吧?”
林景默坦然一笑,“官家用不著擔心,家父活到了九十多歲,臣的身體也很好……這一次去高麗,下船之後,臣就打算給他們講一堂課。”
“講什麼?”趙桓好奇道。
“講孝經,講論語……這堂課沒有老人來講不成!或許官家未必喜歡,可是宗族家規,聖人微言大義,是安身立命之本,到了外面,也不能忘了。唯有把這堂課教好了,臣才能放心。”
趙桓忍不住吸了口氣,不能不服,難怪這個家族可以長盛不衰啊!
“林卿,你說的這堂課朕絕對支援,只是朕還想求你再講一點東西。”
林景默忙道:“官家旨意,臣其敢不從!”
“不,不是旨意,是請求,請求……”趙桓誠懇道:“去了外面,除了宗族聖賢之外,還有炎黃先祖,還有咱們的幾千年歷史,這一堂課,也請你一併講了!”
說完,趙桓竟然深深一躬。
林景默大驚失色,“官家,臣,臣怎麼敢受官家的大禮。”他頓時手足無措。想阻止,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趙桓倒是坦然,絲毫沒有覺得失了天子身份。
“對待軍中諸將,有拜將之說,你們這次出海,就形同出師發兵,你們不光要征服土地,還要征服人心……你們就是漢家兒郎的先遣軍,是海外移民的前鋒……這件關乎華夏生死的事情,就拜託大傢伙了。”
趙桓說完,又面對在場名流賢達,朗聲道:“朕知道,這些年朝廷推行了不少法令,落到了東南,有很多非議。大傢伙覺得朕不知道體恤東南百姓,又太過無情殘忍。這些話朕不會怪罪,甚至朕覺得還有那麼一點道理。”
“但是!”
趙桓聲音驟然嚴肅起來,“朕也想讓大傢伙知道一件事,自從秦漢以來,我華夏的主要疆域,就是那麼大了,這些年來,開發了江南,又開發了荊湖,嶺南……但都是在這個大圈圈裡做道場。結果是什麼呢?天下太平,人口滋生,把可用耕地開發完全,然後就是土地兼併,民無以食,等到了吏治崩壞,天災人禍不斷的時候,就該遍地烽火,改朝換代。”
“亂世一到,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史書上黃巢起兵。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死屍無數……說到底,就是人多地少,不得不屠殺以求生存。”趙桓長嘆連聲,“朕壓制大戶,力推均田平役,就是害怕百姓承受不住,內憂外患,亡了大宋朝。”
“如今好容易驅趕了金賊,把大局勉強維持下來,接下來朕要幹什麼?在推行公平這件事上,朕不會放手,沒有鬆懈,沒有折扣。不過……光是折騰國內也不行,朕還要對外開拓,擴大華夏文明,佔有更多的土地,紓解最致命的人地矛盾。”
“總而言之,你們這一次出海,不光是為了福建家鄉找一條出路,也是給大宋找個出路,光大華夏,你們居功厥偉!朕,謝謝大傢伙了!”
趙官家的駕臨,加上這一番堪稱坦誠的表態,算是化解不少人心中的憤懣傷懷。
和百姓講道理並不難,難的是放下身段,耐心溝通,偏偏趙桓又是個最不喜歡端著的皇帝,他的這番講話堪稱炸開了鍋。
有人覺得官家太過了,把天命輪迴說成了土地兼併,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給老百姓講,明顯屬於洩露國家機密。
還有,他突然跑到了福建,扔下了國家大事,政事堂就能允許官家胡來?
還有御史臺,就沒人能勸阻官家嗎?
更過分的是讓官家在海上航行,萬一出點事情,置天下何地?
太多的人,都準備好好勸諫官家,讓他迷途知返,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唯獨是林家,還有那些即將出海的百姓,萬般受用……足有一百多艘船隻,從泉州離開,向著高麗而去。
其實在地圖上就會發現,高麗的版圖,基本上和山東的維度差不多,走東海和黃海之間,真的不算太遠。
畢竟在唐朝的時候,倭國都能派遣遣唐使,漂洋過海而來,宋代也有倭女來接種,沒有道理去更近的高麗會有更大的難題。
只是林景默還是病了,他的確年紀太大了,受不得海上顛簸,老人日漸消瘦,吃不下東西,嘔吐不止。
當下船的時候,老人幾乎不能站立。
“三叔,歇歇吧!”
林景默搖了搖頭,“歇不得,我自己的情形自己知道……快把大傢伙都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