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越簡單的東西,越難定論。
沉默了許久,虞允文仗著膽子道:“回官家的話,臣以為金銀是最有用的東西,也是最沒用的。”
趙桓呵呵道:“你這是耍花腔啊!”
虞允文正色道:“不然,臣以為金銀餓不能食,渴不能喝,冬天不暖,夏天不涼……自然是沒用的東西。可偏偏此物能買糧食,買房舍,買石炭,又是最有用的東西。”
趙桓微微沉吟,便笑道:“這話也是平常,你還要多讀書啊!”
虞允文連忙躬身,“臣愚鈍,的確應該多讀書才是。”
那隻趙桓一擺手,“光讀書也不行,還要讀通透了。”
虞允文渾身凜然,連忙躬身答應。
趙桓終於轉頭,看向了其他人。
“方才虞允文說了一些……朕不妨再多說一點,錢這個東西,只說在作坊生產之中,其實是一種組織生產的力量。”
趙桓笑道:“房舍、織機、工人、生絲……人、地、工具、原料,全都靠著錢,湊在了一起,這才織出了精美的絲綢,能夠賣出去獲利。如此看來,錢在這個過程中,居於核心。就彷彿是朕,坐在了這張龍椅上,調配天下臣民。”
說到這裡,趙桓竟然站了起來,笑呵呵對著趙鼎道:“相國,你說這朝政,可以離開朕不?”
趙相國雖然老邁,可是這種事情還是不敢馬虎的,連忙道:“陛下,英睿神武,三代以下,賢明無過官家。”
趙桓忍不住大笑,“用不著往朕臉上貼金……其實錢這個東西,可比朕神多了,從上到下,事無鉅細,全都離不開錢。所以天下可以沒有皇帝,卻是不能沒有錢。”
趙官家再度沉吟,隨後道:“凡事也有意外,有一種情況,我們並不需要實實在在的黃金白銀,只要在心中有個大致數字即可。然後根據計算,合理分配利益,到最後滿足所有人的需要,到了這時候,自然也就不需要金銀了。”
說著,趙桓一揚手,把兩錠元寶,扔在了眼前。
伴隨著金銀撞擊地面,大傢伙的心也是一動。
官家定調子了,這是向著自己兒子啊!
虞允文這邊歡欣鼓舞,笑容佈滿了臉上……官家說話,就是一錘定音,說到底,官家還是偏愛自己兒子的。
正在這時候,趙鼎突然開口,“官家,金銀乃是古已有之之物,千百年來,都是如此。老臣著實不知,如何能不要金銀?”
趙桓笑容不減,哪怕在他穿越的年代,貨幣依舊是生產的核心,絲毫不可撼動。可是在歷史上,還真存在過一種模式,可以把貨幣壓縮到最低。
人們掙錢,也是為了消費,如果計算清楚之後,教育、住房、醫療、工作,方方面面,都有了妥當的安排,這時候你需要的只是一點零花錢罷了。
想一想,當所有的大頭開支,都有人幫你解決,還要那麼多貨幣幹什麼?
這種模式叫計劃經濟,放在國際上,也可以換貨貿易,代替貨幣交易……以物易物,至少不會拿到一堆沒用的債券。
也就不存在某個國家放肆印錢,收割全世界了。
所以說看似天經地義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相國,太子以工人管理作坊,以桑農徵收生絲……在一些環節之中,已經省略了金銀,相國以為如何?”
趙鼎壽眉微動,良久才道:“此事本不可為之,不過是殿下強自為之罷了!若是尋常人,又如何能借來生絲,如何能驅使織工做工?”
這話可有點讓人吃驚,這位怎麼會直接批評太子?
虞允文想反駁,可陳康伯比他還快,而且身為次相,說話更有份量。
“相國,殿下從桑農手裡徵收生絲,看起來像是借貸……可細細推敲,又有不同。殿下讓桑農組成合作社,收購價格公道,桑農自願繳納生絲。對待工人親厚,獎勵豐厚,織工也願意做事。”
“這是你情我願……正如官家所講,這是計算之後的,大家都覺得合理,哪怕暫時沒有錢,也可以欣然為之。這和其他作坊已經全然不同,那些作坊以錢為先,誰出錢,誰說了算。壓低生絲價格,壓榨織工勞力。他們只給桑農一點買口糧的錢,也只給織工維持生計的錢。至於其他獲利,悉數落入了出錢之人的手上。”
陳康伯突然福至心靈,斷然道:“太子殿下的舉動正好證明了,其實大可以不用商賈,拋棄金錢,足可以讓每個人都滿意!”
陳康伯說完之後,彷彿開啟了一扇門,思維瞬間活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