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奈的腳步停住了,半晌將手輕覆在他柔軟的黑色頭髮上,血紅色的眼底映出顧陵的身影,他的眼神逐漸溫柔下來:“……嗯。”
在客房裡輾轉半宿,唐奈望著窗外泠泠的月色睡不著覺。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很多都因為一茬接一茬的倉促經歷而無暇細想,現在躺在這張舒適柔軟的床上,那些紛亂的思緒就像竄出的毒蛇一樣,密密地盤繞在他的腦海中。
獅窟裡一番經歷,洋蔥錢包以及自己的身份照理說都已明瞭,但是唐奈仍然覺得錢包的身份值得推敲,雖然錢包一口咬定自己是人,並且也的確沒有露出什麼特殊的秉賦,但是唐奈清楚的記得,當大祭壇風起的時候,錢包的身周湧起過一層非常神秘的保護膜體,膜體存在的時間很短,錢包自己好像都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若不是唐奈當時處於錢包的身後,也決計不會發現。
另一點就是顧陵的身份,原來唐奈以為顧陵可能與魔界沾親帶故,但是顧陵使用的法術卻並沒有魔族的氣息,並且那個白廊元帥一口一個凡人地稱呼他,想來也並不認識顧陵。
照現在的形勢看,顧陵也許是存世的異端也不一定,“陸壓道君”的後人,不屬於六道之內,上不歸於天,下不入於地。所以那次旱伯對顧陵所說的“你連我都不如”,應該也就是這個意思罷?
唐奈迷迷糊糊地想著,大約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輾轉到了黎明時分還沒有睡著。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由於是冬季,早晨六點多的時候天幕還是深□般的顏色,只有最遠最遠的地方浮現一絲幽淡的魚腹白。
唐奈琢磨著等天亮了自己就又得窩在拉著窗簾的房間裡,反正橫豎都是睡不著,還不如趁這個時候先去廚房把早飯給準備起來。
從唐奈的房間到樓下要經過主臥,唐奈不想吵醒姐姐,所以沒有穿拖鞋,光腳踩在地板上沒發出多少聲音。然而走到轉角處,卻忽然聽到主臥裡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唐奈微微愣了一下,仔細傾聽發現很像那種舊式縫紉機運作時的聲音。
舊式縫紉機主臥裡面的確有一隻,唐陌甄平日喜歡做女紅,而且偏好用那種八十年代的縫紉機。但是就算她再怎麼喜歡女紅,這都什麼點兒,總不可能還在掏騰衣服吧?黃道婆轉世都不帶那麼勤奮的好不好。
可是那臥室裡的機器運轉還是繼續著,唐奈實在忍不住,將門推開一條縫,悄悄望裡面望去。
一望之下他著實吃驚,沒想到唐陌甄確實沒有睡著,還真的坐在窗戶前擺弄著縫紉機,她是背對著唐奈的,臥室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亮是視窗灑進來的月色。
唐奈忍不住走過去,喚了她一聲:“姐,你在做什麼呢?”
唐陌甄卻沒有回話,低著頭自顧自地擺弄著那些針線。唐奈愈發覺得不對勁了,拍了下姐姐的肩膀:“姐?你——”
這一拍之下,唐奈忽覺手底下的觸感極其硬瘦,竟不象有血有肉的軀體,反倒類似於一把枯骨。唐奈一驚,正待要細看,唐陌甄的身子就忽然往前一傾,整個人栽在了縫紉機前。
唐奈立刻變了臉色,還以為她是生病了,連忙把她扶起來,焦急道:“姐姐,你怎麼了?你……”
話還沒有說完就硬生生斷在了嘴裡,唐奈轉過她的臉之後就一直僵在那裡,喉嚨彷彿被哽住,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見得唐陌甄的臉已經高度腐爛,幾乎只剩下一具空洞的骷髏,上面掛著些腥臭的皮肉,這種腐爛是遍佈全身的,唯一例外的是她隆起的腹部,那裡的面板出奇的光滑潔白,就像嬰兒的肌膚一般。
在她的臍處裂開了一道縫隙,裡面隱約有某樣東西在動,唐陌甄就是用縫紉機在縫合自己腹臍處那詭譎的裂縫,白森森的指骨上已經染滿了粘膩的鮮血。
彷彿一盆冰水當頭淋下,唐奈僵直地跪在她面前,腦海中空白一片,彷彿鏽死的機器根本無法運轉。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他和顧陵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走之前她還好好的,還會笑著和他說話,會喝他燉的湯,會和他開一些無關痛癢的玩笑話。
可是現在她卻只剩下一具猙獰詭譎的屍體,腐爛成這副破敗醜陋的模樣。
那種感覺很奇怪,一瞬間的噩耗,擊打在身上太突兀了,就好像突然被巨石砸得血漿模糊,連反應疼痛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唐奈並沒有驚惶也沒有害怕,他只覺得茫然。妖族的生命是那麼漫長,他根本沒有想過親人之間的生離死別,以至於那麼突兀地看到她的屍體時,他只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場太過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