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加。”
“相爺,可是這天太冷……”再加下去會著涼的。
“加!”
“……”
藹藹的暮色,襲襲寒秋。屋外風聲樹聲,天氣如此之冷,然而,盧信良一回到裡屋,把全身的衣服袍子脫得精光不說,吩咐一聲“備水”,且還是冷水,把渾身赤/露地,將白皙光潔的全身面板一點點浸泡在幾如冰錐刺骨的冷水裡。嫋嫋煙霧中,他的額頭、鼻子、長長的眼睛睫毛……水珠沾滿。牙齒咯咯咯,像是在極力忍受顫。他的小廝青雲看不下去,水,依照主子的意思舀了一瓢又一瓢,然而,盧信良似還嫌不夠冷。青雲不敢多問,無奈搖搖頭,書香門第只得依了,並暗自猜想,這相爺,究竟是怎麼了?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
誰也不知盧相爺的內心真實想法。也沒有人敢多問一句。
冰冷的煙,還在從浴桶裡嫋嫋升湧。風把窗外的芭蕉樹吹得東倒西歪。最後,當盧信良靜閉著眼一直泡著泡著,忽然,猛地將捧捧涼水掬起來,發狠、發洩似地往臉上又是拍,又是澆。霎時,整個水花啪聲作起,水珠四濺。青雲在外越發全身骨一震,頗為疑惑詫異。
“這該死的……該死的葉錦繡!該死的女人!”
因為,如果耳朵沒出問題,青雲分明聽見他一向沉靜端穩的主子、那個始終面部無波、情緒毫不外露的盧大相爺——竟然,泡著泡著、像是失控、咬牙切齒,聲音低啞暗沉竟說了這樣一句。
霜降已,氣候真的是越來越冷了。
這天,錦繡又到春臺戲院去看“花魁杜二姐”唱戲了。
經過昨晚之事,錦繡的胸口一直躁悶得慌。“——都怪那該死的盧信良!”她也說,並暗暗咬牙切齒。最後,日上三竿,終於睡了個大懶覺,一起床,懶懶梳了頭漱洗過後,忽然,歪七斜八打了個呵欠,卻瞥見廂房蘭草的花幾邊上,擱放著一本被她從盧信良走後、就已被她踩爛的《女論語》。
那破書,不消說,是盧信良精心為她“調配”編寫的——
錦繡懶洋洋又把它撿起,隨手翻一翻。
清風徐來,當硃紅的玉指蔻丹逐一劃過書冊上男人所書寫的精緻墨跡——上面有“立身”、“學作”“ 學禮”等若干準則——錦繡的眼睛漸漸迷怔起來。
一時間,男人那曖昧的、幫她穿鞋的、從後面“摟抱”住她、並強按著她的手要逼迫她寫字的——當然,以那時的姿勢來看,暫且用“摟抱”二字再不為過……還有……還有他的手、白皙修長的根根手指、清俊乾淨的眉宇、抿緊微微沉下去的漂亮薄唇……錦繡越想越著惱,不禁眉頭一皺,“啪”地一聲,又把那部《女論語》隨手地上一扔——
“春兒!走了走了!再晚一點,戲都沒得唱了!”她喊。
一雙剛趿了鞋的玉足從那書冊的上面,狠狠地、眼也不眨地、像是要再次發洩怒意地、從其一踩而過。
春臺戲院胡琴咿呀。
錦繡所愛聽那唱戲的閨門旦杜二姐——錦繡與她說起來,不過也就大小兩歲。錦繡不僅愛聽她的戲、愛看她的戲、愛唱她的戲——甚至,有時候,興致一上來,乾脆也跑到後臺去塗了油彩,換上戲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俊俊朗朗的秀氣書生。為此,杜二姐與她好歸好,也常忍不住嗔怪似地唾棄她:“啊呸!你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如今又是相國府的一品夫人,成親這麼些日子不僅一點沒長進,反倒越發喜歡和我們這群下三流廝混在一起——你就那麼不怕你們盧大相爺不高興?嗯?”
錦繡這時已經把戲服脫了。剛剛,死皮白賴,她非要去臺上和杜二姐唱一出《杜丹亭》。束了發,戴上書生冒,這一扮起小生,別說,還一點也不遜於劇裡的專業優伶啊!
錦繡連哼都懶得哼上一聲。“我要依著他高興?——呵,我要真依著他高興呀,那好,除非有一天,他盧信良也會把自己的名字拿過來倒著寫!——對,就是倒著寫!”
杜二姐嘴角微微含著點笑。也不表態,不說什麼。她問,開門見三地:“誒,葉大姑娘啊,我可聽說,上次姓張的那蛤/蟆……不是跑你們府上去鬧了嗎?——我倒是聽說,就那麼雞毛蘸水似地,還是你們府上的盧大相爺最後才將那畜生父子給收拾了完事——葉姑娘,換個立場角度去想一想,你這麼才一進屋,便生生送了那麼一大頂綠閃閃的帽子給你相公戴,就算知道的都說,清者自清,濁者濁物——可是,放眼京城,他們可不知道你葉大姑娘是清白的……那麼說,你相公也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