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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一傢伙,夠你喝兩壺的,還是小心點好!”

第一章7 蒼茫唐古拉

羅一川乘坐總隊首長的小車,再次從格爾木出發,在五道梁追上了運兵車隊。

那時候的五道梁是青藏公路上最大的攔路虎之一,直至今天,“到了五道梁,難見爹和娘”這句順口溜還時常在羅一川耳畔迴響。

新兵們躺在五道梁兵站的地鋪上,一個個垂頭喪氣,臉色慘白,手中的“軍用饅頭”被凍成了石塊,足以打死一隻成年公狗。在新兵們看來,這“壓縮食品”純粹就是用來檢驗牙齒硬度和咬合力的天然儀器,他們餓得前胸緊貼後背,卻沒人有吃上一點的意思。臉色同樣慘白的接兵幹部喘著粗氣,不停地遊說手下的新兵多少啃個一兩口填填肚子。然而,他們苦口婆心的遊說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新兵們只拿眼角瞟了接兵幹部一眼,馬上就要死不活地移開了目光。

這樣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新兵團團長在那間足有上千平米的屋子裡踱了一圈,把新兵們的表現盡收眼底,然後眼珠一轉,狠狠地扔掉手中那支剛點燃的香菸,亮開嗓門大喊:“全體注意,立——正——”新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軟不拉遢地從地鋪上爬起來,屋子裡立即豎起若干道綠色柵欄,與幾名正在巡診的軍醫那身白大褂形成鮮明對比。趁著新兵們向左向右轉時,軍醫們急忙退出。

“現在,我提三個問題,”團長向矗在面前的新兵們伸出三根指頭,“第一,你們中有多少農村人?啊,這個,城鎮兵舉手!”佇列中稀稀拉拉地豎起近一百隻手臂。

“請放下!現在提第二個問題,有多少人能天天吃上白麵饅頭?”這次舉起來的手臂更少,這些少得可憐的手臂下面,全是從西安和蘭州登上火車的西北新兵。

“請放下。”團長開始提第三個問題,“有多少人不願意死在路上,還想活著到西藏、活著回家看爹孃?”團長話音剛落,眼前便齊唰唰地立起一片手臂。

“對嘛!多數人都來自農村,絕大多數人都不能天天吃白麵饅頭,每個人都不想死。”團長扔給新兵們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可是,你們咋就捨得浪費糧食,浪費這些用富強粉做的饅頭呢?!哼,不吃東西?不吃東西就是浪費,就是不珍惜寶貴生命,就是不想讓爹孃看到你們活著回去!我們是幹什麼的?我們是革命軍人!革命軍人掉腦袋都不怕,還怕吃幾口饅頭?傳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話!”團長接過軍需助理端來的一碗饅頭,“現在,都把饅頭給我拿在手上,看我示範,吃!誰不吃老子處分誰!”

眼看團長吧嗒吧嗒地把“軍用饅頭”啃得有滋有味,新兵們再不來點表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大家皺起眉頭,一臉怪模怪樣的表情,咬牙切齒地向手中的饅頭髮起了進攻。二十分鐘後,每名新兵都把屬於自己的兩個饅頭塞進了肚子。

“好樣的,繼續保持,繼續努力!” 團長滿意地笑了笑,轉身走出屋子,到了拐角處,急忙扶著牆角,哇啦哇啦地一陣狂嘔。吐完後,團長抬起頭,氣喘吁吁地對身後那位滿臉憂慮的參謀幽了一默:“我操,這麼好的東西,這破肚子居然不肯笑納。可惜了,四個白麵饅頭啊!”

正是在五道梁,羅一川開始真正看清了高原反應的猙獰面目。這破玩意兒不讓你傷筋,不讓你動骨,甚至不讓你出血,可它收拾起人來卻具有令人難以想象的高明和陰險手段。暗渡陳倉、突然出擊是它慣用的戰術,往往在你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實施偷襲、突擊,而且成功率幾乎高達100%,你基本上連它是什麼樣子、躲在什麼地方都不清楚,便被它修理得要死——就算僥倖不死,起碼也活不舒暢。

羅一川頭暈腦脹、胸悶腳軟地忍受著高原反應的折磨,隨著顛簸的解放車一同向西藏挺進。青藏線上氣候變化無常,一會兒晴空萬里,一會兒暴雨如注,一會兒又風捲雪舞——粗暴的高原把春夏秋冬四個季節摺疊起來,放在一個小時那樣狹小的時間段內,反覆拿出來展示,猶如錶演川劇中的變臉絕技。羅一川腦袋疼得像要爆炸,根本無心欣賞大自然這變幻莫測、神奇壯觀的畫卷。在前後左右傳來的一片呻吟聲中,他緊咬牙關,死死地把聲帶控制在靜態範圍內。

到唐古拉山口,車隊停了下來。龍剛鼓動新兵們說:“翻過唐古拉,就是西藏了。大家都下車,在海拔五千三百二十一米的地方撒泡尿,以後好在你們子孫面前自豪地吹吹牛。”

一聽西藏將到,新兵們彷彿被注射了一支強心針,都強打精神跳下車,掏出“原始武器”,在風雪中酣暢痛快地釋放了一回。羅一川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