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他等了一會兒,見姬發不再繼續詢問,這才站起來領路。
“走了一個多月,就沒見過漂亮女人。”楊戩對雷震子說,“不知道軒邑怎麼樣。”
禿頭奴隸又是“撲通”跪倒。“軒邑沒好看女子。主人都是從別處買來。”
雷震子瘦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楊戩啊,你整天就沒正經。”
楊戩遺憾地搖搖頭。“那這地方有好酒吧?”
禿頭奴隸剛剛站起,立即又“撲通”跪下。“有束醴,醇醪,鬱鬯,那可香呢。”
“喂!我說你煩不煩啊?”哪吒不耐煩地說,“總是跪什麼跪。”
禿頭奴隸被這一聲嚇得一顫,跪在路邊不敢吭聲。姬發嘆了口氣,伸手去拉他,他卻更是害怕,縮起身子不敢與姬發接觸。姬發只好縮回手。“起來吧。”他溫言說道,“這兒沒別人,你用不著跪著說話。”
禿頭奴隸站起來,向姬發瞄了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你叫什麼名字?”
“十九。”
姬發微一皺眉。“我是問你名字,不是問你多大。”
“就是十九。我原來叫六十二,上個月十九死掉,我就改叫十九。”
姬發明白過來,眉頭卻皺得更深。在西歧,奴隸們都有自己的名字,在主人面前固然恭謹之極,卻也不會像這樣畏畏縮縮。他的目光停在禿頭奴隸的臉上,只見火印上有個羊頭圖案,猜想那是軒邑主人的族徽。羊頭旁邊另有“軒”和“十九”的字樣,下面還有隱約可辨的“六十二”三個字。顯然,為了蓋住舊字,這新的烙痕又深又重,邊緣肌肉翻卷,顏色焦黑,傷疤像是蜿蜒的蛇,烙上去時必定痛苦之極。
他早就知道,在商都或是別的方國,貴族們完全不把奴隸當人看。現在親眼見到,不禁有些同情。
“你說話不像本地人。你家在哪兒?”
“湟國。”禿頭奴隸看看姬發,大著膽子補了一句,“我在那邊做酒的。”
姬發心中微微一震。湟國東臨寧邑,地處湟水之源,再向西便是西海,那正是此行的必經之地。他想了想,問道:“湟國離這裡有千里之遙,你為何會到這兒來?”
禿頭奴隸長嘆一聲。“都是我糊塗,想釀好酒,偷偷跑去西海取水。巫祝說我衝犯天神,就強迫我做奴隸。把我賣來賣去的,去年才賣到軒邑來。這幾年可苦!”
他一抬頭,卻看到四個人都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禿頭奴隸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當即“撲通”跪倒,雙手貼地,不停叩頭,腦門撞在掌心“啪啪”有聲。姬發怔了一下,趕快扶他起來。
“我可沒說啥,我不敢冒犯幾位尊主呢!”禿頭奴隸顫聲說道,嚇得不敢抬頭。
“你別怕,慢慢說。”姬發安慰地說,“你說你到過西海?那裡什麼樣?”
禿頭奴隸臉色頓時變得蒼白。“我可不敢說。天神要罰我的。”
姬發與三個同伴相顧一眼,正要繼續追問,禿頭奴隸卻像是害怕提到這件事,趕忙跑到前面去帶路了。哪吒一瞪眼,就要追上去,卻被楊戩拉住。
“不急。有機會慢慢問。”
幾個人跟著禿頭奴隸走去。小路漸行漸寬,過不多時,前方出現一片半埋在地下的坡頂草房,姬發知道那是貧民和奴隸們的住所。道路從這片簡陋住宅旁繞了過去,經過一道不高的木柵籬門,就算是進了軒邑。
正文 水晶卷二(13)
己
軒邑西接湟國,北臨狄戎,物產並不豐富,加上天候乾燥少雨,民眾多是半耕半獵,因此民風較為尚武。姬發邊走邊觀望,只見街邊房舍大多十分簡陋,一排排泥坯草房參差不齊。兩三個閒漢坐在街角,打量這幾個外來人,與姬發的目光接觸,並未轉開,卻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姬發心中頗感奇怪。閒漢們眼中既不是尊敬的目光,也不是滿不在乎的大膽眼神,而是一種異樣的神情,倒像是含著同情。當他們走過去之後,姬發又回望一眼,這回卻在閒漢們臉上發現了一絲不忍。
他疑惑地繼續走。不過他的三個同伴倒沒注意到這些。哪吒不停東張西望,軒邑的風格與西歧大不相同,建築、衣飾都是質樸簡陋,顯得頗為原始。他拉拉雷震子,朝旁邊努努嘴。“那是什麼?”
雷震子轉頭望去,只見家家戶戶門口都立著一根樁子,約有半人高,粗如人腿,上端由幾片陶瓦或木板鑲成向外伸展的敞口。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哪吒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