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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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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轉身推開了204的門,撲面而來的潮味令她皺眉。

樓下的水流聲也停了,陳慕山端著盆子上樓,開啟房間裡有白熾燈,但燈管兒“卻是壞的,閃了兩下迅速滅了。

陳慕山抹黑把易秋買給他的洗漱用品一股腦放進衛生間。

開啟熱水,洗了一把臉,出來以後,揀在靠門的下鋪坐下,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床邊的易秋。

“來都來了,坐會……。”

衛生間的門開著,大門也開著,穿堂風猛吹起來,撩動易秋的頭髮,陳慕山則開始咳嗽。

他一咳起來兩塊肩胛骨就聳凸起來,嘔心吐肺越咳越厲害,咳到最後甚至連眼睛都有些充血。

“不好意思。”

他抹了一把臉,垂下手不再出聲。

“醫院我已經給你聯絡好了,有必要的話,住院治療。”

陳慕山笑笑,“在醫院沒意思,還不如想吃什麼吃什麼,能活幾天是幾天,反正我也不想活太久。”

他抬起頭看著易秋,“活著真的太遭罪了。”

一街之隔的大江南此時吵得厲害。

中年男人喝醉了酒,卡拉OK唱得油膩又難聽,但歌詞甚好——

隨浪隨風飄蕩

隨著一生裡的浪

你我在重疊那一剎

頃刻各在一方(粵語歌:《人生何處不相逢》)。

除了聲音,連燈光也很吵鬧,尤曼靈喜歡八十年代的舊風情,喜歡老式的霓虹燈,裝修的時候專門從廣州定製燈箱和招牌。十一點一過,縣城裡的民用燈基本都滅了,大江南的招牌也能照亮整條街。

易秋陳慕山對面的下鋪坐下,看著霓虹燈的光在她與陳慕山身上來回逡巡。

“小秋。”

他突然叫了易秋一聲。

“如果我跟你說……”

他沒說下去,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說什麼。”

這三個字似乎又給了他勇氣,陳慕山抬起頭,看向易秋,“如果我跟你說,不跟著你我活不下去,你會怎麼想。”

對面的聲音依舊平和,“我們已經分開很多年了,你和我都還活著。”

“我那不叫活!”

陳慕山的情緒起了波瀾,而對面的人幾乎在他開口的同一時間,敏銳地抓到了他精神上露出的豁口。

“你要跟我說實話了嗎?”

易秋冷靜地追問,“我去北方讀書的這幾年,你究竟在幹什麼?”

“我……”

陳慕山閉了嘴,他不敢再張口,他怕常年跟隨她的習慣甦醒,他會忍不住對易秋全盤托出。

他冷靜下來,換了語氣,直起背靠在床梯上,“小秋,你叫我一聲大狗狗,我就告訴你。”

易秋靜靜地看著他,胸口微微起伏。

陳慕山笑了一聲,“生氣了?”

“沒有。”

“小秋。”

陳慕山咳了一聲,“我只是想找個能睡著覺的地方而已,這個地方也不錯,畢竟是你給我找的。”

“你可以拒絕我。”

陳慕山搖頭,“我拒絕不了。”

易秋沒有說話,陳慕山卻笑了笑。“放心,要不了個把月,肯定當上這兒的紅牌技師,小秋,以後來了,記得點我。”他說到最後,挑起嘴角,朝著易秋“汪”了一聲。

這就一瘋子。

“瘋差不多夠了。”

她雖然在抗拒,但語氣卻依舊平穩。

陳慕山低頭拍了拍後頸,“行。”

說完朝後躺下,看著上鋪的床板,“等你走了,我就不瘋了。”

他剛一說完,易秋就站起身往門外走,走到走廊上,又聽見身後的人追問:“你什麼時候帶我看看你養的狗。”

易秋沒有回答,甚至加快了腳步。

**

一夜大雨滂沱。

陳慕山裹著吳經理借給他的毛毯,躺在沒有床單的棕墊上,然而他根本沒有睡著,後半夜,他從下鋪睡到上鋪,又從上鋪睡到下鋪,最後,躺在易秋坐過地方。然而人身上的味道,根本不可能如此潦草地留存在一個非密閉的空間,而人對氣味沒有想象能力,陳慕山記得起易秋的一切,唯獨想不起她身上的味道。

他就這麼睜著眼養神,養到了東方既白。

陳慕山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