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昨日的大紅衣袂變成了清靜的素白紗衣,但夏傾鸞冷漠的表情依舊,言語中亦無敬畏可言。
她從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卑躬屈膝,甚至經常直呼他的名字,而他也從未加以責怪,彷彿她不過是個知己老友,或者陌生人,而非部下。
“傾鸞,你入破月閣已有半年,我答應你的也已經做到,為何遲遲不肯接手副堂主之位?”
“破月閣高手如雲,閣主何必浪費心力在傾鸞身上。”
韋墨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因為你是月老的唯一弟子。”
就因為如此嗎?
夏傾鸞垂下眉眼,提起酒壺斟滿酒盞。
“閣主常說他人堪不破,自己何嘗不是?得玄機者得天下,莫非連閣主這樣不信天命的人也相信這種糊塗傳言?”
“都說月老能知天命,御鬼神,得其‘玄機’一物者可為天下霸主。不過——”韋墨焰頓了頓,涇水般澄澈的目光凝在夏傾鸞淡然的面龐上:“我倒覺得你比玄機更為重要。”
夏傾鸞沉默不語。
都說師父藏著秘寶“玄機”,可到臨終前也不見師父使用過,甚至未曾提起。相較而言,反倒是所學的五術運籌,玄黃之道,一直以來給予自己防身保命的能力,而今更是於高高在上的破月閣中,與這傳奇一般的男人並肩而立。
“你我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討好女人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討好女人?韋墨焰啞然失笑,堂堂破月閣閣主何時討好過女人?從來都是女人來討好他。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夏傾鸞一人能夠讓自己當做女人看待罷了,其他的不過都是芻狗,至多隻是可利用的棋子。
其實半年前兩人初見的時候,也不過當她是個尋常的存在罷了,容貌如何於韋墨焰來說根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笑什麼?”夏傾鸞眉頭微蹙,她總是搞不懂這男人想些什麼,忽而殺氣漫天,忽而淡如靜水,前一刻還化身為修羅殺伐不歇,而下一刻又可能笑容輕綻,宛若常人。
韋墨焰倚在華柱上,望向遠處的江山如畫。
“可還記得半年前初見情景?”
“自然記得。”
“是嗎……”韋墨焰微微頜首,目光依舊鎖在煙雨之中,“在你眼中,那時的我是怎樣的存在?”
微微沉吟後,夏傾鸞淡淡開口。
“只是個能幫我報仇的人而已。”
半年前的初冬雪夜,她失去了生命中第二個家。漫山的血紅中只剩下絕望和仇恨,他就在這時如天人般降臨,看都不看她一眼,卻冷冷地說出唯一能讓她活下去的話。
“想報仇就跟我走。”
也許那是她最後一次脆弱,最後一次流淚,最後一次,狼狽地跪在別人面前。
她曾在炎涼的世間流浪五年,憑藉傳承自師父的機敏聰慧和一身足以防身的功夫行走江湖。她受過傷,捱過餓,以為這世上再無可以容納自己的地方,這一生註定要顛沛流離。
直到,那個叫做雙天寨的地方。
那時她只有十六歲,而雙天寨的大當家梁通,年紀整整長她一倍。她想象中山匪都是粗暴野蠻的,卻不曾想梁通是那樣溫和且知書達理的人,不僅沒有傷害當做壓寨夫人被帶寨回中的她,反而教她武功,告訴她人間世態,直到她文武雙全,雙天寨三當家夏傾鸞之名響徹整個北關地區。
對梁通,她說不清是愛還是仰慕,一片心思只想跟在他身後,哪怕人都說埋沒了這正值韶華的無雙容顏。
然而生死天註定,半點不留人。
名聲顯赫,江湖中地位首屈一指的重華門,竟然以雙天寨勾結邪教為名大肆屠殺,全寨二百一十六個兄弟中,除了那日她帶下山打劫官車的十二人外,全部力戰而死。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的人們瞬間變為滿地零散的殘肢死屍,她卻連報仇都做不到。
所以,當所謂的邪教之主冷冷地站在身前時,她不問自己活路,只是定定地望著他,如月的容顏上淚痕猶在。
“只要你幫我報仇,玄機,便是你的。”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如此驚人,以致於他不得不低下頭仔細端詳。
“滅重華門,誅靖光帝,你能做到嗎?”
他沒有回答,一如之後的多年相依相伴生活中經常忽略她的問題一樣。
不是做不到不敢回答,而是沒想到,竟然是她。
兒時在父親摯友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蘭陵名妓阮晴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