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在“乘風破浪”後面再接一句“奮勇向前”。
我大伯要求我三叔在旺蒼那個地方做好兩件事情,第一件是做好賬目,這很關鍵,儘管他曉得我三叔的能力,但是他還是認為有必要提醒;第二件就是一定要保養好身體,因為他的健康對他自己和我們整個大家庭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我大伯說,為了這個家庭,我三叔受了很多累,很多罪,不過這一切很快就要得到回報了,因為他的侄子們正在茁壯成長,而且看樣子都會很有出息,如果今後哪個傢伙膽敢對他表示不敬,他的在天之靈,絕對不會饒恕。
我大伯沒有在信中暴露他的健康狀況,而且事先通告大家,堅決不允許大家在信中透露他剛剛患病的訊息,需要提說他的時候,只能說他能吃能喝十分健康。但是我想我三叔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會在“在天之靈”這個詞語中發現端倪。當時在寫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就想提醒提醒我大伯,但是這幾個字恰好寫在這張信紙的末尾,如果修改,那麼這張信就得作廢,就得重新謄寫一遍。為了省事,我沒有提醒我大伯——結果我三叔在收到這封信後,立即從這幾個字眼裡感覺出了異樣,他懷疑我大伯的身體狀況現在非常糟糕,把積攢的補貼全部寄了回來,要我大哥千萬保重身體,等待他出獄,兄弟重逢。
在我大伯給我三叔的信中,從頭到尾隻字沒有提過我六哥,好像我三叔從來就沒跟他提過我六哥,我六哥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我們的信寫完,然後由我大伯統一裝進一個他自己用水泥紙袋做的大信封裡,這時候我們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旁邊的牆縫,牆縫裡塞著封信,那封信是我六哥的。我三哥看看大家,仗著這段時間給大家寫了許多信,得了許多讚揚,鬥著膽子問我大伯,老……老六的信……信呢?他……他的信回……回……回不回?
我大伯側眼看著我三哥。
我三哥一下子膽怯了,囁嚅著說,都……都……都回……回了,他……他的信……
我三叔給我六哥的信,我們都以為我大伯會撕毀或者丟掉,但他沒有。我娘說,我大伯之所以沒有,一來是對我三叔表示尊重,二來他確實還掛念著我六哥,畢竟是他的骨肉啊。我大伯拿著我三叔給我六哥的信,交給我爹,說,放在你那裡吧,好好保管,等老三出來了,還給他。末後又交代,誰也不準開啟那封信。
咋可能說不準開啟就不開啟呢?就算那是一個炸彈,只要上面寫著我六哥的名字,我們也會因為遏制不住好奇心而開啟它的。那封信在我們大家手裡流傳著,我和我的幾個堂兄,每個人都看了兩三遍,給我們最大震撼的,是信裡所提到的“家庭責任”,這句話讓我們突然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壓的擔子,讓我們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一下子長大了,曉得事理了。在後來的日子裡,“家庭責任”這四個字時常掛在我們嘴上,如果說誰偷懶了,事情沒做好了,就說他不講“家庭責任”或者沒有“家庭責任”。我大伯孃是最後一個曉得那封信的內容的,我給她讀的。我大伯孃要我讀慢一點,她不住地抹眼淚,兩隻眼睛很快紅腫起來,像兩隻正在潰爛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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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惡少 28(2)
他死了,我們家沒有那麼個人。我大伯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虛虛的,空空的。說完話他埋下頭,從碗邊摳起兩根麵條,在手心窩裡揉爛,當作糨糊抹在信舌上,封了信封,然後沿著邊緣用拳頭咣咣地敲了敲,讓信封口子粘合的更加密實。
我們站在我大伯四周,注視著他進行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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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惡少 29(1)
自從我六哥戳瞎廖團魚的眼睛後,我們一直沒有他的訊息。廖團魚被逮捕後,辦案的公安人員還專門騎著三輪摩托來到秦村,來到我們家進行調查。我們說確實不曉得我六哥現在哪裡,沒有他的一丁點訊息時,公安人員還以為我們故意隱瞞,開導我們說,他們只是來調查調查,我六哥雖然跟著廖團魚和攆山狗他們混了些日子,但總體說來,他也是受害者。最後公安人員失望地離開了。
廖團魚被公開宣判那天,我們秦村幾乎有一半人去了。我們家誰也沒去,那段時間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中,等待蠶寶寶從那針尖小的蛋蛋中孵化出來,每個人都顯得緊張而興奮。我想,即便是有充裕的時間,估計也是沒人去的,儘管鄭三炮到我們家,希望我們去,還說上頭吩咐了讓我們這些受害家屬坐在靠近宣判臺的地方。
那些參加了宣判大會的人們回來告訴我們,那天的宣判大會簡直是他們這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