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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我想是個男孩。是的。是個男孩。”

公共汽車裡面的人在交頭接耳。有些乘客在指著某些東西,其他乘客從座位上側身去看。

“快看,”拉希德說,用指節敲著玻璃窗。他在微笑,“那邊。看到了嗎?”

瑪麗雅姆看到馬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了下來。在交通燈之下,人們的臉龐從轎車的車窗中露出來,轉向上方,迎著那一片飄落的柔軟。瑪麗雅姆心想,這個季節的第一場雪怎能如此迷人呢?是因為它讓人有機會看到一些依然潔白無瑕、未受糟蹋的東西嗎?抑或是它讓人在積雪被踐踏、變黑之前,能夠感受到新季節稍縱即逝的優雅,感受到一個全新的開始?

“如果是女孩的話,”拉希德說,“儘管其實是個男的,但,如果是個女孩的話,那麼你想給她起什麼名字都可以。”

第二天早晨,瑪麗雅姆被鋸子和鐵錘的聲音吵醒。她裹上披肩,走進雪花飛舞的院子。昨晚的鵝毛大雪已經停了。這時只有零散的細小雪花飄落在她臉龐上。空氣很沉悶,瀰漫著木炭燃燒的味道。喀布林銀裝素裹,寂靜無聲,幾縷零落的炊煙裊裊升起。

她發現拉希德在工具房裡面,將鐵釘敲進一塊木板。他看到她,把嘴角叼著的一枚鐵釘拿下。

“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他到時會需要一張嬰兒床。我本來想做好再給你看。”

瑪麗雅姆希望他別這樣,板上釘釘地認為肚子裡的胎兒是個男嬰。懷上了孩子雖然讓她很高興,但他的期望卻令她不堪重負。昨天,拉希德跑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拿著一件男孩穿的羊皮冬大衣,大衣裡面縫著柔軟的綿羊皮,衣袖上還有用很好的紅色、黃色絲線繡成的圖案。

拉希德舉起一塊狹窄的長木板。他一邊把它從中間鋸開,一邊說有點擔心樓梯。“等他大到能爬樓梯的時候,我們肯定要對樓梯進行改建的。”爐子也讓他擔心,他說。餐刀和叉子必須放在孩子拿不到的地方。“你必須小心再小心。男孩子都是搗蛋鬼。”

瑪麗雅姆拉緊了身上的披肩,以抵禦徹骨的寒冷。

隔日早上,拉希德說他打算請幾個朋友過來吃頓晚飯,慶祝一下。瑪麗雅姆一整個早上都在洗小扁豆和淘米。她切開茄子,準備做涼拌茄子;還做了韭菜牛肉餅。她拖了地板,拍打了窗簾,不顧外面的大雪又開始落下,開啟窗讓房間透氣。她沿著客廳的牆邊,擺放了一些床墊和坐墊,在桌子上擺了幾碗糖果和烤杏仁。

傍晚時分,第一個客人還沒到的時候,她就到自己的房間去了。她躺在床上,聽著樓下的歡呼聲、笑聲和嬉鬧聲越來越響。她的雙手總是忍不住撫摸著腹部。她想著肚子裡生長的胎兒,幸福像開門板的風那樣衝進她的心房。淚水湧上她的眼眸。

瑪麗雅姆想起了她那段六百五十公里的客車之旅,和拉希德在一起,自西方的赫拉特,臨近和伊朗交界的國境線的地方,來到東邊的喀布林。他們沿途經過一些小城鎮和大城市,一座又一座的小村落彼此相連,此起彼伏地出現。而如今,她在這裡,越過那些岩石和貧瘠的山脈,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家,屬於她自己的丈夫,向著一個寶貴的終點站出發:成為母親。想到這個嬰兒,她的嬰兒,他們的嬰兒,她快樂得無法形容。知道自己對它的愛已經使她有生以來擁有過的任何東西相形失色,知道她再也不需要玩那卵石遊戲了,她光榮得容光煥發。

第十三章(2)

樓下,有人在除錯風琴。接著又傳來除錯皮鼓的拍打聲。有人清了清喉嚨。接著是口哨聲、掌聲、歡呼聲和歌聲。

瑪麗雅姆輕輕撫摸著柔軟的腹部。最多像一個指甲那麼大,醫生說。

“我要當媽媽了。”她說。接著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地說著這句話,快樂地品味著這幾個字。

每當瑪麗雅姆想到這個孩子,她的心就會膨脹起來。它膨脹,再膨脹,直到她生命中所有的失落,所有的悲哀,所有的孤獨,所有的自責統統都消失無蹤。這就是真主讓她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這裡的原因。現在她知道這個原因了。她記得法蘇拉赫毛拉曾經教給她一句《古蘭經》的詩句:真主既在東邊,也在西邊,無論轉向何方,你們都能領略到真主的旨意……她鋪好禱告用的毛毯,做起晚禱。完了之後,她雙手在面前合十,懇求真主別讓這好運從她身邊溜走。

去洗土耳其浴是拉希德出的主意。瑪麗雅姆從未去過公共浴室,但他說沒有什麼比從浴室中走出來、吸入第一口冷空氣、感受著熱氣從面板升起更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