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近太子皇兄讓他看的兩類書卻和他的認知完全不同。
這麼厚的《沉珂錄》,是彙集了近五百年以來的性質極其惡劣的案件的合集,小到村戶蒙冤,大到帝王無道,一筆一劃都是藏在紙張間的刀鋒,一橫一豎都刻在眼睛上讓人目眥欲裂。大譽的律令,從來沒有人告訴他說,“即便是皇室若觸及,罪責一律等同”的說法,他聽到最多的,也不過是“你是大譽的皇子!是天下除陛下外最尊貴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之前所有的放肆和跳脫,無非是有這麼光鮮又尊貴的身份。他以為以後的日子一直不變,就像是喻氏皇室一樣,存在數百年依然不倒。
他也一直以為自己的舅舅雖然看著讓人心裡打怵了點,但總覺得自己以後會成為他女婿要娶婉婉妹妹過門的,他還想過等十年二十年後舅舅老了,又膝下無子,自己帶著婉婉妹妹和幾個娃娃多多上門探親來著。
可是什麼都一朝被打破了。
他雖然曾經張狂,可如今理智,本來以為認清自己不與皇兄爭搶是最機智最有頭腦的,但還是看淺了。
就感覺自己的十六年一下被推翻,這種感覺就像是腦海中炸出的煙花,一片空白之後就是茫然無措。
則寧心裡也有點心疼他。喻則明並沒有做錯什麼,每個人一開始不過白紙一張,只是自他生下來之後身邊圍著的小心思的人太多。這些人裡可能都是為了討這個最受皇帝寵愛的皇子歡心,而身邊的教養嬤嬤礙於德妃溺愛不便多管,等他長成後又是不學無術的模樣,幼時先入為主的灌輸必定在心中紮根。
則寧捏了捏手腕,走到喻則明身邊坐下,看他的眼睛有些紅,問道:“那些送去沒有註解的新書,可能看得懂?”
少年臉上霎時閃過一陣羞赧,訥訥道:“少傅每時都會給我講解。”
一開始看到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全靠少傅解釋才看得懂。而且這種全然推翻自己所想的書,他當時就不可置信並且惱火得都要把書房給拆了。
少年的情緒有點低落:“皇兄,如果我以後要是不注意騎馬踩踏了農田,是不是還要割發謝罪啊。”
則寧失笑:“你是不是想說,若以後殺死一個人,會不會被判同罪吧?”
喻則明一抬頭,見則寧抵唇笑,又有點不好意思。
則寧看他不說話,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一個人從小到大接受的十六年的觀念,就僅憑半個月的書籍來扭轉的可能是微乎其微,他不知道喻則明心裡接受了多少,亦或者一點都沒有接受,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心裡再牴觸,身為一個皇子,也要裝得別人都看不出來的樣子。
如果是糟粕那也就罷了,自個兒祖宗們定下來的三觀這麼正的律令,哪有被子孫後代帶頭作的道理。
則寧抿了口茶,就聽喻則明問:“那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科舉想要封將拜相?天天處理這麼多事,害怕被砍頭被刑罰,還不如當一個平頭老百姓過得舒心呢?他們不是圖的高人一等肆意作為嗎?”
喻則明抬頭看則寧,目光中還有一絲傷心:“我以後真的不能娶婉婉妹妹了嗎?”
第46章
則寧不答反問:“那些書你都看完了嗎?”
喻則明點頭:“看完了。”
“那你能在我面前說多少?”
“可以大概地說個七七八八。”
又不是全文背誦; 少傅的講解也很有趣,拋開一切因素不談; 比之市井賣的畫本子都引人入勝大快人心,也沉重的引人思考的多。
則寧攏了攏袖子,淡淡道:“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喻則明猛抬頭:“說什麼?”
“不是你要來的承諾?”則寧好笑,“你不想你的婉婉妹妹了?”
少年的臉滿滿漲紅; 囁嚅道:“我……”
“我”了半天; 少年才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閉了閉眼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有點不想了……”
則寧沒有聽清,繼續道:“開始吧。”
少年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則寧:“皇兄; 如果; 我是說如果,如果沒有我; 或者我不喜歡婉婉妹妹,義安侯府被抄後,按照該判的罪名; 她以後會怎樣?”
喻則明的語言有點凌亂,可能他現在的思維也是這樣的。
他和婉婉妹妹青梅竹馬,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舅舅老是看不上自己,但是並不能影響他對錶妹的情意。他想著以後娶了婉婉妹妹,就算做不到父皇對母妃那樣的百依百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