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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息,可他不在,夜裡十點多還沒回來。他頓時覺得怒氣上升,所有事情裡最讓他擔心的是隊伍紀律渙散。這是個危險的訊號,他早就意識到,年輕人的特點是在執行任務時把事辦成的能力超出你想象,可閒下來時他們把事情毀掉的方式也多得你數不過來。他越想越生氣,他又想到政治處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校說的話。

三十八

民國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晚七時三十五分

有人解開勒住他嘴角的繩子,取下兜頭蓋臉罩著他的套子。即便如此,林培文也要過好久才終於看清四周這個狹窄黑暗的空間。他被綁在一張椅子上,黴溼氣味讓他的鼻子發癢。他雖然看不見,可分明能感覺到周圍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他的左前方隱約有些光線,一塊小小的灰白色區域。他猜想那是一扇百葉門,葉片已被人合上。於是他獲得一個有益的訊息,這多半是一幢民居,這間狹窄的暗室多半是附屬於某個房間的儲藏室,或者一間改作它用的臥室附帶的衣帽間。

他知道時間已過去很久。但還不到半天。因為他被人捂住眼睛帶上車前剛上過廁所,而此刻他雖然覺得憋尿,卻還沒憋到難以忍受。他身體正常,此前一直在外走路沒喝多少水,所以他猜想從被綁架到現在大約在三小時左右,天應該還沒黑。

關於憋尿,他記得樸有些說法。首先,它是你在缺乏別種手段情況下的計時工具,對此他正在加以實踐。其次,如果你被黑暗和孤寂造成的恐懼折磨得無法忍受,你可以靠它來嘗試與外界溝通,沒有人會真的因為你想撒尿而懲罰你。萬一人家果真不讓你撒尿,那就是在測試你的身體極限,測試你的忍耐力。那樣的話,你就有兩種選項。原則是始終與你自己的直覺背道而馳。如果你心裡不肯認輸,想忍下去,那就趕緊用你能叫出的最大音量狂叫。一旦你忍不住想喊,最好的辦法是索性把它尿在你的褲子上,因為對你身體承受痛苦能力的最大考驗不是此刻,而是以後的幾小時——幾天內。你越是讓對手產生錯覺,就越是會減輕未來的負擔。他想這會他應該喊叫。綁在身上的繩子讓他很難最大限度釋放音量,但他已盡最大努力。沒有人開門,沒有腳步聲,叫聲沒有驚動任何人。他開始猜想喊叫的時間夠不夠長,能不能算是別人想要測試他的證據?可自尊心不允許他輕易得出結論。他實在不想把尿撒在褲子裡。他停下來儘量調整呼吸,儘量讓自己平靜。

他在灰塵中喘息。突然門被開啟,他被人連椅子一塊拖到外面。空蕩蕩的房間,四壁刷白,窗外天色已黑。他被人解開繩,被人按在地上,水門汀在他臉頰上來回摩擦。現在,他合撲在地上,他的手臂被人從背後往上拽,在他腦袋背後朝頭頂方向推,好像在扳動一把閘刀。他肩胛部位的韌帶撕裂般疼痛。他覺得無法呼吸。臉上的凸起部分——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全都在水門汀上摩擦。他覺得肋骨像弓弦一樣被拉開,繃緊,像是要把他所有的內臟射出來。然後,鬆開,再往前推。他甚至無法叫出聲來。他覺得自己在嗚咽,聲音像是哭泣,他鄙視自己的軟弱。

最後,人家鬆開他。有人扒光他的衣服,他現在赤身裸體。他被重新架到椅子上,重新綁起來。他被用一種古怪的方法重新綁起來,他的兩雙腳——在腳背和小腿交界處——被繩子向後勒緊,勒在那隻沉重木椅的兩條後腿上,使他不得不分開腿。左前方的聚光燈被人開啟,強烈的光線從地面向上照在他臉上,照在他陰囊上,讓他氣憤,也讓他羞愧。他越是覺得憤怒,就越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好像這會他變成一盞化學反應器皿,好像這兩種情緒是按某種比例注入他體內。好像那是因為他不知該對誰發火。他看不清周圍的人,在強光下那只是一些移動著的凌亂陰影。

但別人再次離開他。離開他之前,有人用一盆水把他弄溼,有人不知從哪裡搬來一臺電扇,朝他身上吹。

他覺得冷,他的牙齒忍不住打顫,齒縫間有一股生鏽金屬的味道。他又覺得繩子勒住他身體的地方在發燙。他覺得膀胱快要炸開,小腹上那條繩子嵌在他面板下面,讓他脹痛難當。關門前,有人告訴他,想撒尿?撒在地上吧。

沒多久他就不再疼痛,再過一會酸脹難忍的感覺也漸漸消失。他覺得一陣讓他舒適的麻木忽然貫穿他全身。他昏昏沉沉想睡覺,可他剛一進入睡意的邊緣就痛醒。

……繩子一旦鬆開,他懷疑自己剛剛真的已睡著。繩子一旦鬆開,他覺得渾身上下好像有千萬根針在扎他刺他。好像空氣裡有無數針尖,好像空氣被壓縮,透過一種極細極密的篩網刺向他。

有人在他背後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