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上,除了學習,其他的一切小九九我都儘量避免。我曾經認為自己非常優秀,我的成績永遠是班上前三,從小學的三道槓做到了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學生會主席,直到高二我主動請辭。每個教過我的老師甚至沒有教過我的老師提起我都會對我讚不絕口,對面帶微笑的我印象深刻。其實有時候我自己都很難分清楚我的微笑是真是假,我只是習慣對我身邊所有人微笑,可能當微笑成為一個習慣後,就會變得很真誠。
我和媽媽一直對我爸這個論斷的合理性表示嚴重質疑,所謂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於是有一年春天,趁爸爸出差,媽媽偷偷給我買了一條淺綠色的長袖曳地棉布長裙,圓形的翻領露出我修長的脖子和潔白的鎖骨,袖口和裙襬都繡了白色蕾絲花瓣,裙子很柔軟,隨風輕舞飛揚,即使我沒有及腰的飄逸長髮,在三月的春風裡,它依然將我襯托的楚楚動人。那年的喬索趴在教室門口的欄杆上羞澀的對我說,“漓岸,你今天真好看。”我彈彈他的腦袋,“我哪天不好看了!”
那時我們都年少,你愛談天我愛笑,年少真好。
H大並非我的第一志願,我想報考的是廈門大學,以我的成績應該很輕鬆。我喜歡那個溫暖的海濱城市,鳳凰花開,年復一年。但是填志願的時候爸爸偏偏讓我報復旦大學,信誓旦旦的說只要過了分數線就能找人穩上。復旦這所學校,我也很喜歡。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我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我最不該相信的人。於是我很榮幸的成為了復旦的炮灰,媽媽不想我揹負復讀的壓力,動用了些關係,花了點銀子把我弄進了H大。所以對於大學生活,我沒有太多的期望,彼時的我,只想找個出口,讓自己喘口氣。
我一邊掛裙子一邊想起離家前收拾行李的那個晚上我得意的跟媽媽說,我要把過去十七年的裙子都穿回來。媽媽邊幫我整理邊撇嘴,十七歲姑娘穿的應該是花裙子,你看看你的!我瞄了一眼,果然,這些裙子簡直素淨的不能再素淨了,黑色的,白色的,菸灰的,咖啡的,哦,有一條,唯一的一條,淺淺的糖果綠,就是那年媽媽偷偷幫我買的。我用手輕輕撫摸這條裙子,彷彿穿上它,我還是那個可以跳著輕快舞步的十五歲少女,露水晨光中,喬索跨著單車,單手扶把,側身向我微笑。
我又很渾球的想起了喬索。
喬索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學,他說他從初一開始就默默的喜歡我,高一時開始正式追我,追了我整整三年,他追的很辛苦很熱烈。那時的喬索是個羞澀的少年,不善言語,可是他的愛卻很灼熱,像燃燒的太陽,生生不息。在高考漫長的時間裡,我已經習慣喬索是自己的信念,支援著鼓勵著我勇敢的往前走,不怕墜落。他的整個人漸漸成了我的一個習慣,就像我的微笑,可到最後我卻懷疑自己究竟愛過他沒有。年少的愛情,以為會刻骨銘心,卻總如四月裡枝頭抖落的櫻花,只留下瞬間的芬芳讓我們懷念一生。
閉上眼睛,還是會看見那個在足球場上奔跑的少年,在陽光下對我淺淺微笑。我記憶裡的那個翩翩少年,他的球衣上赫然的印著是LA,我名字的字母大寫,我的課堂筆記上有他潦草的字跡清晰的寫著“I SAW YOUR FACE SHINING MY WAY”,他會坐一小時的公車去買我愛喝的奶茶,他會在夏日的清晨在我家門口的水管上為我插一束百合,他會在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塞給我一個小飯盒,裡面裝著他煎的荷包蛋,他會很耐心的一道一道為我講解我弄不懂的物理題,從不厭煩。
可是整整三年,我不敢接受他的愛。他真摯的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漓岸,我愛你,而我卻吝嗇到一句我喜歡你也沒有。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卻對愛情畏懼,對自己害怕。我拼命地念書,想考取一個漂亮的分數讓媽媽再次微笑,可是不管我怎樣用功,還是不能阻擋成績滑落的趨勢。在我的父母日復一日愈演愈烈的爭吵聲以及我成拋物線下滑的排名中,我心灰意冷的辭去了學生會主席的職務,放棄了練習七年的舞蹈,我開始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微笑,甚至失去了直視喬索眼睛的勇氣。但喬索卻是這樣灼熱的看著我,似乎只有他會看穿我的微笑,看到我一顆寒冷徹骨的心。就這樣一直到高考前夕,有一次我的物理考出了史無前例的四十九分,我忽然發現,無論我怎樣用功,無論我考多好或者多壞的成績,我無法挽回爸爸媽媽之間的轟然倒塌的愛,我無法阻擋他們日復一日的爭吵,我無法找回一個可以讓我溫暖的家。只是幸好我還有喬索,還有一個可以一直給我溫暖的小太陽。
那年的我以為,他會一直站在那裡等著我,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