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醒轉,我已睡在自己炕上,過了老半天,這才想起,
定是金面佛發覺我在外偷聽,開窗打了我一拳。若非胡一刀
代我求情,我這條小命是早已不在了。我爬下炕來,只覺得
腦子昏昏沉沉的,拿鏡子一照,半邊臉全成了紫色,腫起一
寸來高。我嚇了一大跳,噹啷一聲,鏡子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這一日他二人在堂上比武,我不敢再出去瞧,本來我一
直盼望金面佛得勝,但臉上腫起處陣陣發疼,這時卻只想胡
一刀給我報仇,在苗人鳳身上砍他媽的一兩刀。到得天黑,隔
著板壁聽得金面佛說道:‘胡兄,我原想今晚再跟你聯床夜話,
只是生怕嫂夫人怪責。明晚若是仍舊不分勝敗,咱們再談一
夜如何?’胡一刀哈哈大笑,叫道:‘好,好。’
“金面佛辭去後,夫人斟了一碗酒,遞給胡一刀,說道:
‘恭喜大哥。’胡一刀接過碗來,一口喝乾了,笑道:‘恭喜什
麼?’夫人道:‘明天你可打敗金面佛了。’胡一刀愕然道:
‘我跟他拆了數千招,始終瞧不出半點破綻,明天怎能勝他?’
夫人微笑道:‘我卻看出了一點毛病。孩子,你爹才是打遍天
下無敵手啊。’她最後一句話卻是向孩子說的。
“胡一刀忙問:‘什麼毛病?怎麼我沒瞧出來?’夫人道:
‘他這毛病是在背後,你跟他正面對戰,自然見不到。’胡一
刀沉吟不語。夫人道:‘你跟他連戰四天,我細細瞧他的劍路,
果然門戶嚴密,沒分毫破綻。我看得又驚又怕,心想長此下
去,你總有個疏神失手的時候,而他卻始終立於不敗之地。但
到今日下午,我才瞧出了他的毛病。他的劍法之中,你說哪
幾招最厲害?’胡一刀道:‘厲害招數很多,好比洗劍懷中抱
月、迎門腿反劈華山、提撩劍啟鶴舒翅、沖天掌蘇秦背劍
……”夫人道:‘毛病就是出在提撩劍白鶴舒翅這一招上。’胡
一刀道:“這一招以攻為守,剛中有柔,狠辣得緊啊。’夫人
道:‘大哥,你用穿手藏刀、進步連環刀、纏身摘心刀這些招
式時,他有時會用提撩劍白鶴舒翅反擊。但他在出這一招之
前,背心必定微微一聳,似乎有點兒怕癢。’
“胡一刀奇道:‘當真如此?’夫人道:‘今日他前後使了
兩次,每次背心必聳。明日比武之時,我見到他背心一聳,立
即咳嗽,那時你制敵機先,不待他這一招使出,搶先用八方
藏刀式強攻,他非撤劍認輸不可。’胡一刀大喜,連叫:‘妙
計!’我聽了兩人說話,本該去通知金面佛,叫他提防,但一
摸到臉上疼處,心想他擊了我這一拳,使瞭如此重手,輸了
也是活該。
“次日比武是第五天了,我臉上的腫稍稍退了些,又站在
旁邊觀戰。這天上午夫人沒有咳嗽,想是金面佛沒使這招。中
午吃飯之時,夫人給丈夫斟酒,連使幾個眼色,我在旁瞧得
清楚,知是叫他誘逼金面佛使出此招,以便乘機取勝。胡一
刀搖搖頭,似乎心中不忍。夫人指指孩子,將孩子在凳上重
重一摔,孩子大哭起來。我明白她的用意,那是說你如比武
失手,孩子沒了父親,那可終身受苦了。胡一刀聽到孩子啼
哭,緩緩點了點頭。
“午後兩人交手,拆了數十招。胡一刀猛砍幾刀,只聽得
夫人咳嗽一聲,胡一刀眉頭微皺,不進反退,金面佛果然使
了一招提撩劍白鶴舒翅。這一招我本來不識,但昨晚胡一刀
與夫人研商定計之時,曾見夫人連使幾次。我心想:‘夫人的
眼光好厲害。’若是胡一刀依她之計行事,此時已經勝了,但
他竟臨時縮手,不是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忍傷害金面佛,那
便是覺得有人在旁相助,勝之不武。我忽然想起胡一刀曾囑
咐夫人,將來孩子長大,要告訴他一句話,叫他心腸狠些硬
些,看來胡一刀面貌雖然兇惡,心腸卻軟,事到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