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
“倉稟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蠻夷窮困,又無人教化,自會如此。”
教化其實並不是一句空話。
最初的中原,其實只有河南那一塊兒地方,其它都屬於‘蠻夷。’
就連統一天下的秦國,其祖先也是東夷,還吸收了大量的戎狄人口與領地。
但如今,它們都被周的禮樂‘教化’為一體。
若能教化匈奴,將長城之外土地上的人,變得和他們一樣。匈奴就不再存在,疆外的土地,也會融入大漢。
若真能做到,那這份功績,足可比肩聖人!
董仲舒身邊的大儒,被這美好的景象誘惑,忍不住幻想起來:
“若能說服陛下大力教化匈奴……”
很不幸的是,天音並沒有給這位大儒面子,而是飛快的擊碎了他的幻想。
【生產方式決定了生活習俗,這使得農耕文明與遊牧文明,始終無法融合。】
剛說完教化的大儒,頓時僵在原地。
我剛說教化匈奴,天音便說不行,這打臉來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有些尷尬,伸手捋捋鬍鬚掩蓋,想說點什麼,卻一不小心,揪下來好幾根鬍子,疼得呲牙咧嘴。
天音還沒有放過他,甚至還貼心的解釋起來原因。
【比如說,婚俗。
農耕文明為嫁娶婚,而遊牧文明多為收繼婚。其底層邏輯,是因為農耕使得家庭固定在一處,可以透過結婚,將兩個家庭繫結,共同對抗風險。
但遊牧文明,為了放牧需要不斷的更換草場,女兒出嫁之後,數年、幾十年都難得再見一面。兩家無法透過兒女結為同盟,女方家庭得不到後續收益不說,前期的養育投資也要打水漂。
為了不虧本,女方家庭會要求男方要支付大量的彩禮、或者在女方家裡做工幾年,才可以把妻子領回家。
而對於男方家庭來說,他們支付了大量的財物與勞動力,如果因為男方的死亡,就要放女方歸家,那他們之前支付的成本,也無法收回。
所以,男性為了保護自己家族的利益,兄終弟及,父死子繼的習俗,也就順理成章的發展起來。】
隨著天音,天幕上的畫面,也在不斷的變化。
農耕家庭在傍晚舉辦婚禮,為亡人哭靈,于田間勞作。
遊牧家庭在草原上放牧,遷移,無數牛羊隨著牧民離開,一位母親流著淚,目送女兒遠去。
大儒看著天幕,聽著天音,瞬間說不出來話了。
啊這——
解釋的太貼心了!
貼心的大儒恨不得時光倒流,收回來自己剛剛說的那句教化!
教化匈奴,是中原向匈奴輸出他們的尊卑倫理,可天幕的意思,草原遊牧並非是因其落後才看起來蠻夷,而是因為這是最符合遊牧生活方式的選擇!
每一項成功的習俗,其本質都是利益的劃分。
若是能再重新劃分利益也就罷了,可這連基礎都沒有,怎麼教化?
董仲舒和大儒都變了臉色。
大儒忍不住說道:
“這,若不能教化匈奴,我等又有何用處?”
董仲舒沉吟片刻,神色逐漸嚴肅起來。
“不,更嚴重的問題在於,若真是如此,我大漢恐怕要和匈奴死戰不停了。”
說著,他眉宇間多了幾絲愁緒。
“這耗費的國力,海水也無法計量啊!”
關內侯府
衛媼安撫好府中騷亂的奴僕,眉宇間帶著幾分憂色,走到兒子衛青的院子裡。
衛青此刻站在院子中央,書房內的案几被搬了出來,鋪著錦布,上面密密麻麻的畫著各種線條,看的衛媼眼暈。
她認不出來,若落下閎在,恐怕立刻就能看出來,衛青所畫的內容,正是邊疆輿圖。
其細緻程度,比宮內更是高了數倍!
這必然是從剛剛天幕一路向北,在降水線處短暫停留時,被衛青瞬間記下,默畫出來的。
衛青領兵實力,可見一斑。
可惜衛媼不懂。
她如同萬千憂心自己兒子前途的老母親一樣,對著兒子問道:
“你不去宮中覲見,就這樣呆在家中,行嗎?”
“阿母不必擔心。”
衛青放下筆,胸有成竹道:
“有天幕所言,陛下必然會盡快發兵攻打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