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石鏨在金面上鏨花兒,聽罷說:“你也是小氣的,不過借住幾日,有什麼要緊?你們一院裡相處十來年,還計較這些個?忒見外。那沈家三小姐確是金身嬌貴的,周家想顧全她的面子,自在情理之中。”
蘇一嗤他一聲,不與他爭論,只問:“鋪子讓住不讓住?”
“不讓住你睡大街去?”陶小祝瞪她,“你又能住到幾時?瞎鬧騰,過了年十八了,還這麼不叫人省心。你瞧著吧,到頭來還得是你灰溜溜地回去,何苦來?和氣傷了,旁的也是一樣沒能撈著,傻不傻?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人家還記著你的恩呢。”
“你對周家瞭解幾分?”蘇一按手在桌面兒上。
“我自是沒你瞭解。”陶小祝幹活專得仔細,“也盡數聽你說那周安良如何如何混賬了。安心我見得多,瞧著不錯,乖巧懂事,溫柔賢淑。她娘不是常在街北賣豆腐,你也常去的,沒聽你說過她的不是。這樣瞧下來,壞是不壞,不知你為的什麼傷這和氣。”
蘇一嚥了兩口氣,低頭歪腦做瓔珞。圖案樣式都是陶師傅傳下來的,挑揀幾樣湊到一處,完個成品,不出挑也見不出多別緻。大抵世面上的首飾也都這樣,沒什麼新奇。都學下了,蘇一常覺無趣,卻也不敢擅自改了老祖宗傳下的手藝。況她還沒真給人做過什麼,需得安分踏實才能不出差錯。
撂了一陣,她忽又接起陶小祝的話,“安心那般好,你娶了她便是。”
也不知世人都什麼眼光,她爺爺蘇太公吃周安良周安心兩人嘴上那套,瞧著他倆甚好,也能睜眼瞎似地偏心。她瞧那兩人不好,也是她的錯,是她小氣小雞肚腸。陶小祝也是這般,瞧著甚好,究竟哪裡甚好?橫豎她是瞧不出來了。
陶小祝聽她這家便多想了一層,卻也不惱,和聲和氣地說:“我不過與你說了反話,你就這般吃味起來,沒趣兒,還不許人跟你看法不一了?”
“我便是皇上,也不能不許世人看法皆與我一樣,瞧你是想多了。”蘇一緩聲分辯,“那周安心是真中意你,你裝聾作啞罷了。既覺得她好,娶了又有什麼不可以?日後慢慢體會她的好處,受用的可是你呢。況師父日日催你,正好也堵了他的口。”
這話沒聽出不對味兒,陶小祝應了句“嫁娶隨緣”,便撂開不提。
蘇一專心做那小白要的瓔珞,湊著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真珠、玫瑰七寶等物,勾串燙貼,好不細心。項上銀圈亦是親手所做,足做了月餘方才做成。這月餘時日,她便一直住在鋪子裡,也未見蘇太公來瞧過一眼。
這番到了年下,再兩日就是除夕,她又開始想家,卻也不願回去。周安心來瞧她那日正是除夕前一日,外頭下了鵝毛大雪,簌簌的一天也未見停。她帶了周大娘做的點心,麻薯糰子蒸米糕。擱下傘見陶小祝不在店裡,仍是陰陰陽陽的聲口,“我替我娘和太公來瞧瞧你,看你可安好?”
“甚好,勞你跑這一趟兒。”蘇一推了那點心不要,“你還帶回去,生受不起。三五日吃點你家米粥青菜,也要正堂來還。若吃了這個,你們扒了我的皮也嘗不起。這番我是窮得不見一扣兒,不必為我費心。”
周安心溫軟地笑,“你也別多想,若不是小老闆在這兒,我也不給你送這個。”
話音剛落下,陶小祝從後頭出來。見周安心來了,便招呼了坐下,與她一番細談,望她勸了蘇一回家,又說:“再這麼僵下去,不知怎麼收場。明日就是除夕,這時節她怎麼好還一個人在鋪子裡?”
周安心面上為難,“小老闆說的話我如何不知?倒不是我們不要她回,那裡原來就是她的家,是她自個兒跟太公置氣,如何也不回去。她在這鋪子裡月餘時日,小老闆難道沒苦勸過?她聽你不曾?”
陶小祝插手管事兒總是勁兒使錯地方,蘇一更是不願聽周安心那假言假語。她為的是博陶小祝對自己的好感,何曾真為她想過什麼做過什麼?蘇一揣上瓔珞,問陶小祝借了把油麵黑傘,開門邁進雪裡,留那兩人在鋪子裡吃茶嗑瓜子兒。
外頭雪下得大,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傘面上便積了厚厚一層。腳下雪深沒過鞋幫子,好在這雪渣子不溼鞋襪,尚能留著些暖氣。她原不想給侍衛小白送這瓔珞,承望他再去鋪子裡,交於他便是,可他卻一直不曾過去。拖了這兩日,明兒就是除夕,不送不成了,方才攜了送來。
一路走至鹹安王府,立於巍峨門樓牌匾之下,總有些直不起腰的感覺。她在石獅子旁邊跺腳,等著守門的小廝進去傳話回來。天兒冷得要緊,一刻也是不想在外多待的。她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