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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緒哥哥跟我不好,我常常在辦公室很晚才回來,跟焦利調情。我也害怕。”她笑容未斂,末句突然聲音一低,滯重起來,顯然是說強姦。
九莉也有點知道下了班的辦公室的空寂,入夜的營業區大廈的荒涼。但是怎麼會想到這相當年青漂亮的同事會強姦她,未免有點使人駭笑與心酸。
楚娣默然片刻,又道:“緒哥哥就是跟維嫂嫂好這一點,我實在生氣。”
九莉愕然輕聲道:“跟維嫂嫂好?”竺家二房的維嫂嫂是個美人,維哥哥跟她倒也是一對,有好幾個孩子了。她尖下頻,一張“俏龐兒”,額上有個小花尖,頰上橙紅的睏脂更襯出一雙杏仁眼又黑又亮。只是太矮了些,一向是個洋火盒式身材。慣常仿照南美歌星卡門麥軟妲頭頂上戴一朵粉荷色大絹花,更容光照人。九莉小時候喜歡他們家的純姐姐蘊姐姐,其實長得都不及她,但是不喜歡她,也許因為她一口常熟官話特別刺耳,稱婆婆為“娘”,念去聲,聽著覺得這人假。
緒哥哥看他不出,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九莉十分反感,覺得他太對不起三姑了。也是楚娣給了他自信心,所以有這膽子偷香竊玉,左右逢源起來。竺家這幾房的子弟都照流行的風氣晚婚,只有維哥哥一個人娶了親,也是因為他不老實,一二十歲的人就玩舞女,只好早點給他娶少奶奶,而且要娶個漂亮的,好讓他收心。到內地物色了一個江南佳麗,也是他們親戚,家裡既守舊又沒錢,應當會過日子。竺家自己到了絲字輩,錢也已經給上一代用得差不多了,尤其他們二房人多,更拮据,但是他婚後也不短出去玩。維嫂嫂要報復,其實緒哥哥是最合邏輯的人選,嫡堂小叔,接近的機會多,又貌不驚人,不會引人注意,而且相處的年數多了,知道他謹慎,守口如瓶絕對可靠。處在她的地位,當然安全第一。在他這方面,想必早就羨慕她了。他又不像維哥哥大少爺脾氣,她也許有眾人國士之感。
九莉這時候回想起來,緒哥哥提起“嫂嫂”的時候,這兩個字也特別輕柔,像他口中的爸爸一樣。當然是向楚娣說的,奇怪的是聲調裡毫無心虛的犯罪感。是那時候還沒真怎麼樣,還是楚娣那時候還不知道?還是知道了他也仍舊坦然?
他想必也是藉此擺脫楚娣。維嫂嫂顯然也知道楚娣的事,她叫起“表姑”來聲音格外難聽,十分敵意。
“緒哥哥臨走,我跟他講開了,還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不講開,心裡總是不好受。”
九莉雖然不平,也明白她是因為他們的事後來變醜惡了,她要它有始有終,還是個美好的東西,不然在回憶裡受不了。
楚娣又笑道:“他現在結婚了,也是他們家的老親,一個三小姐。”她也是三小姐,彷彿覺得這數目的巧合有命運性。“嬌小玲瓏,是個嬌小姐,慣得不得了,處處要他照應她。現在他在天津做事,跟著丈母孃過,丈母孃也把他慣得不得了。”
沉默了一會,楚娣又低聲道:“他喜歡你。”似乎不經意的隨口說了聲。
九莉詫異到極點。喜歡她什麼?除非是羨慕她高?還是由於一種同情,因為他們都是在父母的陰影的籠罩下長大的?從來沒誰喜歡過她,她當然想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說的,怎麼會說的,但是三姑說這話一定也已經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她不能再問了,惟有詫笑。
她不喜歡他,倒不光是為了維嫂嫂。她太不母性,不能領略他那種苦兒流浪兒的楚楚可憐。也許有些地方他又與她太相近,她不喜歡像她的人,尤其是男人。
她讀中學的時候興紀念冊,人人有一本,到處找人寫,不願寫的就寫個“為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訓人家一句。她叫緒哥哥在她那本上畫張畫。他跟五爸爸學過國畫,但是她說:“隨便畫什麼,除了國畫。”她小時候家裡請的老師有一個會畫國畫,教她“只用赭色與花青兩個顏色。”她心裡想“那不是半瞎了嗎?”學了兩天就沒學下去。她對色彩永遠感到錚�省�
她只記得對他說過這麼句話,他更從來不跟她說話,當時笑著接過紀念冊,隔了些時交卷,畫了個舞蹈的金髮美人,世紀末“新藝”派畫風,畫中人卻是鵝蛋臉兩頭尖,頭髮中分,緊貼在頭上,倒像他的仇人三姨奶奶。
她三姑有了職業,她又開始賺稿費之後,兩個德國房客搬走了一個,多出一間房來。蔥油餅也不吃了,老秦媽也退休了。楚娣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