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作者D。H。勞倫斯是二十世紀英語文學中最重要的代表作家之一。《查太萊夫人的情人》是他膾炙人口的傑作。此處是另一篇短篇小說《美婦人》(The Lovely Lady),收入他一九三三年出版的《The Lovely Lady and Other Stories》一書中。〗
她去後,蕊秋在浴室裡漫聲叫“楚娣啊!”九莉自從住到她們那裡,已經知道跟三姑不對了,但是那天深夜在浴室裡轉告她剛才那些話,還是與往常一樣親密。九莉已經睡了,聽著很詫異。“反正是離了婚的就都以為是一樣的。”楚娣代抱不平。
“噯。”帶著羞意的溫暖的笑聲。
“他們那龔家也真是——!”
“噯,他們家那些少爺們。說是都不敢到別的房間裡亂走。隨便哪間房只要沒人,就會撞見有人在裡頭——青天白日。”
項八小姐做龔家四少奶奶的時候是親戚間的名美人,那時候最時行的粉撲子臉,高鼻樑。現在胖了些,雙下巴,美國國父華盛頓的髮型。一年不見,她招呼了九莉一聲,也沒有那些虛敷衍,逕向蕊秋道:“我就是來問你一聲,今天待會怎麼樣。”表示不攪糊她們說話。
“坐一會,九莉就要走了。”
“不坐了。你今天怎麼樣,跟我們一塊吃飯還是有朋友約會?”搭拉著眼皮、一臉不耐煩的神氣,喉嚨都粗起來。
蕊秋頓了一頓,方道:“再說吧,反正待會還是在酒排見了面再說。還是老時候。”
“好好!”項八小姐氣憤的說。“那我先走了。那待會見了。”
項八小姐有時候說話是那聲口,是從小受家裡姨太太們的影響,長三堂子興這種嬌嗔,用來操縱人的。但是像今天這樣也未免太過於了,難道引為她難得到香港來玩一次,怪人家不陪她來玩?
九莉沒問蕊秋預備在香港待多久。幾個星期下來,不聽見說動身,也有點奇怪起來。
有一天她臨走,蕊秋跟她一塊下去,旅館樓下的服飾店古玩店在一條丁字式短巷裡面,上面穹形玻璃屋頂。蕊秋正看櫥窗,有人從橫巷裡走出來,兩下里都笑著招呼了一聲“噯!”是項八小姐,還有畢先生。
原來畢大使也在香港,想必也是一塊來的。
“畢先生。”
“噯,九莉。”
“我們也是在看櫥窗,”項八小姐笑著說。“這兒的東西當然是老虎肉。”
“是不犯著在這兒買。”蕊秋說。
彷佛有片刻的沉默。
項八小姐搭訕著問道:“你們到哪兒去?”
蕊秋喃喃的隨口答道:“不到哪兒去,隨便出來走走。”
那邊他二人對立著細語了兩句,項八小姐笑著抬起手來,整理了一下畢大使的領帶。他六七十歲的人了,依舊腰板挺直,頭髮禿成月洞門,更顯得腦門子特別高,戴著玳瑁邊眼鏡,蟹殼臉,臉上沒有笑容。
看到那佔有性的小動作,九莉震了一震,一面留神自己臉上不能有表情,別過頭去瞥了她母親一眼,見蕊秋也裝看不見,又在看櫥窗,半黑暗的玻璃反映出她的臉,色澤分明,(奇*書*網^。^整*理*提*供)這一剎那她又非常美,幽幽的往裡望進去,有一種含情脈脈的神氣。
九莉這才朦朧的意識到項八小姐那次氣烘烘的,大概是撇清,引為蕊秋老是另有約會,剩下她和畢大使與南西夫婦,老是把她與畢先生丟在一起,待會不要怪她把畢先生搶了去。
“那我們還是在酒排見了。”項八小姐說。
大家一點頭笑著走散了。
九莉正要說“我回去了。”蕊秋說“出去走走,這兒花園非常好。”真要和她去散步,九莉很感到意外。
大概是法國宮廷式的方方正正的園子,修剪成瓶罇似的冬青樹夾道,仿白石鋪地,有幾株玫瑰花開得很好。跟她母親並排走著,非常異樣。蕊秋也許也感到這異樣,忽然講起她小時候的事,那還是九莉八九歲的時候午餐後訓話常講起的。
“像從前那時候真是——!你外公是在雲南任上不在的,才二十四歲,是雲南的瘴氣。報信報到家裡,外婆跟大姨太有喜,”她一直稱她聖母為二姨太。“這些本家不信,要分絕戶的家產,要驗身子——哪敢讓他們驗?鬧得天翻地覆,說是假的,要趕她們出去,要放火燒房子。有些都是湘軍,從前跟老太爺的。等到月份快到了,圍住房子,把守著前後門,進進出出都要查,房頂上都有人看著。生下來是個女的,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