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的眼睛閃了閃,道:“主子謬讚了,王前輩是府裡的老家人了,江流一介小廝,哪敢跟人家比?”不知不覺換了稱呼,看屋裡都是寶玉貼身的,壓低了聲音道:“主子要小心了,老爺回來臉色就不好,聽到您開文山的事情又糾結起來。江流不好說,您自個小心就是。”
想了想,又道:“總歸也沒個大礙。別看老爺對您狠著,心裡還在乎得很。賈代儒賈老先生也在房裡,多少能幫您說句話。”
寶玉點點頭,吩咐襲人拿點銀子給江流。江流推脫掉了,先行走了一步。
這是給寶玉思考的時間。他告退離開,卻是在碧紗櫥的廊道外等著,恰好讓寶玉從視窗看見。寶玉心想這人不錯,從襲人手裡把被推辭掉的銀子收著,轉動腦筋。
江流的話裡話外,透著不少訊息。
其一:虎毒不食子,賈政再怎麼厲害,到底是小寶玉的親爹;
其二:賈政心情不好,聽到他開文山就更不好了。
這點尤為重要。
他開文山是好事,為什麼心情不好?寶玉想了片刻,念及大周刑律裡的一條,忽然笑了賈政也是個護裡子的,家裡的事,不願意在外邊鬧。
其三:賈代儒?他和賈代儒沒見過面,偏偏‘多少能幫他說句話’?這點就有意思了,難不成他不知不覺,還落了賈代儒的好?
他問襲人:“我記得老先生是府裡義學的,我沒上過義學,跟他有什麼牽扯?”
“爺,您就知道問襲人姐姐。”自打寶玉救了金釧,晴雯就對他熱乎許多。她看襲人笑著讓她,嗔道:“要說賈代儒那人,幾篇話都說不完,就是個肚子裡彎彎繞繞的。
您不必猜,我來回您話。老祖宗那副‘遠山圖’您是見過的,因為這個要作詩,要開文山。賈代儒念您的好,怕是跟這個有關係吧?”
寶玉點點頭,推門出去了,那邊廊道的東拐角樑柱旁,江流還在等。
他知道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但也沒有不能準備的事情。只要知己知彼,不過一個字跡的紕漏,還不能把他嚇到躲著賈政。
再怎麼說,那也是小寶玉的親爹。
……
江流在廊道外等,見寶玉出門,搶先在前面帶路,一路無話。
從碧紗櫥到夢坡齋,要經過賈母院、穿堂、垂花門,東邊拐過兩個大道穿堂,過體仁沐德院,才是夢坡齋外面的院子。
賈母院向來是熱鬧的,一應丫鬟、小廝在院子裡下棋,伺候鬧騰學話的鳥兒。可寶玉看見院子裡一片清淨,連畫眉、喜鵲、八哥等鳥兒都連籠子一塊挪走了,他們走過穿堂的時候,兩邊廂房有人偷瞧,被他的眼神驚了,鵪鶉似的縮回頭。
江流好像習慣了這種場景,領先寶玉五步的距離,自顧自的前面領路。拐過兩個大道穿堂的時候,幾個丫鬟迎面走來,抬頭看見人,嚇得撲在牆邊抱住腦袋。
江流哼了一聲,好像在寶玉面前沒了臉子,惡狠狠瞪了那幾個丫鬟一眼。寶玉才發現江流笑起來漂亮的月牙眼真的可怕,透出要吃人的紅光來。
“主子,您見笑了。”江流在夢坡齋外院的門口停下。
他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沒做過什麼,他們就是這般怕我,無端端的惹人惱。”手掌往大門一招,躬身道:“老爺就在裡面,您要仔細一些,聽說老祖宗給您遞了話,這內管事。。。。。。呵,男人嘛,總歸在外面做爺的好。”
寶玉點頭,把從襲人那裡拿來的銀子塞過去。
“這怎麼可以?”江流連連推辭,道:“您是主子,用不著對小的這般好。小的不是那些僕役丫鬟,硬是亂了輩分,不懂機巧。”
“賞你的。”寶玉捏捏堅硬細膩的銀子,一小塊,是個五兩重的銀錁子。他把銀錁子硬塞過去,笑道:“我年歲小,出手也只有這些了。你很好,有用,將來呢,想來不會只是如此。”
他往院門裡走,嘁道:“不過五兩銀而已,二爺此時,便有些拿不出手了。”
江流向來嬉笑的臉色一僵,手指骨噼裡啪啦一陣亂響。他是賈政的外管事,底子硬,實力強,按說府內府外都算上一號,可賈政不喜用他,他的威風,也只是丫鬟僕役傻乎乎的懼怕給的。
“主子,您稍待。”他喊住寶玉。
快走兩步趕上去,躬身道:“主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找我,茗煙是個好苗子,到底還是稚嫩的,我好教他。”
寶玉停下腳,回頭。
江流嘿嘿一笑,抽出繫著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