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十分奇怪,為什麼這樣勤政的大老爺在任,積壓未經處理的案件依然堆積如山呢。
翻看文書,所有處理過的案子,幾乎都和有錢人相關,難道這一個縣的有錢人都爭先恐後地想要犯案違法嗎?
不過,最後審理的結果,一個個有錢人又大多無罪釋放,一切純屬冤情。
而堆積未判的則多是貧家案件,或是街上偷個饅頭,或是家無餘財的貧漢鬥毆,或是因窮苦,欠租而被東家告到官中來的窮人。總之是和大筆錢財扯不上邊的官司案件,一概不審不判不管不問,全堆在一邊。
這種做法,直接造成長久以來,濟縣的監牢有進無出。因為沒有空餘地方,連死牢裡都住滿了小偷小摸的小賊。
當然,縣太爺的工作,絕不像戲文裡演的那樣,整日遊手好閒,只要等著別人敲鼓告狀。相比處理案件,整個縣城以及治下五鄉十一村的民生,才是做一方父母官最重要的事。
然而,自己那位前任,在任職內,好像除了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地催捐催稅之外,就再沒有幹過別的什麼正經事了。
該敬佩這一方小小縣令為國庫的充盈作出的貢獻嗎?
不過,趙國的捐稅一向並不重,又何至於讓一方知縣,這般全心全意,全力全情地勤政催捐呢?
盧東籬微微嘆息著,勉強自己暫時不要多想那些催來的錢的去向到底是不是國庫這個問題,只是繼續翻看案卷。
當風勁節三個字映入眼簾時,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忽得低低咦了一聲,原來劉大老爺的監牢裡,到底還是關著一個有錢人的。原來,這如山的案子裡,終於有一位有錢人,沒有脫罪,沒有在事後證明有冤情啊?
他微微一笑,繼續往下翻看,眉宇便又漸漸皺往一處。
雖說地主催租,欺壓佃戶致死之事,各地都時常發生,但多是令下人行之,風勁節即是富甲全縣,又何止於親自催租,親手打死佃戶?
原告口供過於簡單,風勁節如何行兇,怎樣打死人命,全無說明。
公堂紀錄更極為奇怪,似乎並未經過任何審訊,犯人就直接認罪。看案卷,似乎有大段的話,已在文書中被刪去了。
那公堂上又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此案疑點即眾,盧東籬便招來了衙中捕頭細問審理此案的經過。
那捕頭自然也是沒少收風家銀子的,也猜著風家最遲這幾日,就會對新任縣太爺這邊使銀子了,沒想到,風家的人還沒上門,縣太爺倒自己主動問起來了。果然是一縣首富,過於招人注意啊。
捕頭即有了這個機會,自是一疊聲地替風勁節喊冤:“那風大官人實在是冤枉的。這滿縣上下,誰不知道李家男人是自己好賭在賭場上欠債被人追討打死的。只是前任太爺同風大官人有些嫌隙,便生生讓那殺人兇犯逍遙自在,卻把風大官人關入牢籠了。”
“若是如此,那風勁節又為何認罪呢?”盧東籬不解地指指案卷,“案卷中記載,並未用刑啊。”
“雖說不曾用刑,但風大官人知大老爺甚是厭惡他,唯恐因此受刑遭難,所以才認罪。只求暫時不受皮肉之苦罷了。”
陪同盧東籬前來上任,幫他處理大小事宜的族弟盧東覺此時不覺微微一曬:“那風勁節怎的如此懦弱膽怯沒有骨氣,這殺頭的罪名,只為害怕受刑,就一口認下來,若是就此賠上性命,真不知道該算是誰的罪過了。”
盧東籬微微搖頭:“從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屈打成招之事,何曾少過。原該庇護一方的官員,卻讓百姓懼若妖魔,以至民間常有屈死不告官之言。為官者應當反省自身,又怎麼怪得百姓懼禍畏刑。”
“即是如此,大表哥,你就快快開堂,審一審這個冤案吧。”盧家年少的族弟兩眼放光地說。
盧東籬回頭看看自己小表弟那興奮的樣子,不覺失笑。這個大孩子,怕是青天大老爺平冤斷獄的戲文看多了,整日便盼著自家哥哥也這麼給他演上一回,讓他也出出風頭,嚐嚐跟隨青天的滋味。
他只微笑,漫不經心地答:“等把這些積壓的公事全處理完了再說吧。”
便不再理會小表弟熱切的眼神,只安靜地繼續翻看文書。
捕頭等了半日,等不到大老爺再對此說半個字,又是失望又是沮喪。想要找機會再提提風勁節的事,奈何此時盧東籬的心思已被別的公事給佔去,只是一邊雙目如炬,迅速地審看公文,一邊不斷提出若干問題。
每一問都切中要害,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