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的美麗的少女的時候,曾有一刻在心裡想起過這個跟自己長著一張臉的探花郎,取了他的生命,替了他的身份,甚至偷了他的緣,曾以為是天衣無縫,這時才知道上天定數,直達人心。那情,捧在心裡,多少甜蜜便多少傷痛,那人,多看一眼就多一分茫然,太平,你來晚了,你遲到了太久,你愛的,上天配於你的那個探花郎,在你聽著相國寺的鐘聲敲著木魚淺斟低唱的時候化做了大漠中一縷煙塵,而你遇上的,想要牽手一生的,不過是個影子,一個演技完美得失去了自己的影子……世間皆傳探花郎,誰人知道黑矅蘇爾是誰?太平,你愛上的路子歸,是誰?
他從一名普通的西妨少年成了傳說中的最高階暗諜,中原真美,可他忘不了大漠,那漫漫黃沙中有他的家,他的族人,他的爹孃姐妹,他深愛的小馬駒,他掩埋的彎刀,一年年,一月月,扮演路子歸扮得太過完美,融入了骨血,看著銅鏡裡平靜的少有表情的臉,連自己都忘卻了大漠上黑摩蘇爾的臉倒映在鏡子裡曾是什麼表情。日復一日,夜復一夜,除了一顆大漠兒女的心尚沒有忘卻,世上只剩下一個路府長子。做為一名埋藏得最深的暗間,他的身價是極其昂貴的,一般小事根本用不上他,運氣好或許一輩子都碰不到需要他出手的事情,如果那個中午他沒有走進那家酒樓,如果那個十五他沒有路過那條街,如果那個子夜他沒有被拖進那家“子夜”,如果不曾認識她……
她第一次溫柔微笑著等在深夜的時候,他的腦海深處便是一陣轟鳴,那是已經被忘卻的西妨少年在掙扎,可他不能動,他不能動,他披著路子歸的外衣,沒法逃,眼睜睜的看著懸崖,一步步的踏上去,沒有別的選擇。西妨自立,為順利稱帝,與大姚朝中兩位親王做了交易,他終於接到了他成為路子歸以後來自故國的第一個命令——刺殺大姚的九皇子。
雖然傳說這位皇子即將被送往姒國和親,但兩位親王根本不相信,她們要的是這位傳嗣帝卿的命……他對這位深宮裡的九皇子一點不陌生,“子夜”中被她喚作“小採”的蒙面男孩,宮宴上打量而閃躲的目光……要刺殺在深宮的帝卿太難了,根本做不到,所以這個任務落到他手裡來,誘出而殺之,除了他,沒有人做得到。善良的帝卿得到有人要暗算他的訊息,果然匆匆偷溜出宮來,一箭穿胸,他看著倒在血泊裡侍從裝扮的男孩,知道那一刻同時死去還有偷偷藏在心裡的那個女子,那抹只敢悄悄閃爍著一點點光的未來,無淚無恨。
婚約作廢,封帝卿,遠嫁,這是早便等候著的結局,他不恨不怨也不痛,直到那夜那女子執著的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許諾未來,承諾海角天涯,那溫柔笑著的臉,琥珀色的眼眸裡,希翼的光芒分明在絕望中燃燒,他才淚如雨下,眼睜睜看著她的眼睛在等待中漸漸蒼涼,他轉身一步步踏入黑暗裡,眼淚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心早成灰燼。這是從相遇之初天神便刻在血脈裡的嘲弄,選擇從來就不存在……所以給她送行時端那碗酒給她他手一點沒抖,所以一身黑衣持刀闖入她的營地他一點沒猶豫,所以看事已不成他也一點沒遺憾……早知道她一翻風雲便騰龍的女子,或許他做不到的事情,她行,是她主動走上前的來,也該她來結局,甚好。
一樣的子歸酒,量淺的太平還是小半罈子下去就兩眼迷離了。“子歸,你喜歡大漠?”“嗯。”路子歸的眼睛依舊是不變的深沉的黑,“蒼藍的天,無邊無際的黃沙,太陽很烈,月亮很冷,父親送我的小馬駒我給了妹妹,那是一匹漂亮的小傢伙,所有的馬駒裡面就他最聰明,大大的眼睛彷彿會說話,妹妹垂涎了好久……母親送我的小彎刀我埋在從家出去左拐一百步的月勾下面,挖一百下就挖到了……”
太平笑嗆了酒:“別賴哈,等我挖到可就不還給你了。”路子歸也勾起了唇,豪氣道:“行,挖到就送給你了。”醉眼彎了起來:“我唱歌給你聽。”“好。”順手勾過來太平懷裡還有大半的酒罈子,把自己手裡喝空了的塞給她。
探花郎在十九年華化做了大漠的塵土,黑矅蘇爾也早被埋葬,她遇見的愛上的心疼的這個人,是誰?太平拔下手上的簪子敲著空酒罈子微笑著給他唱一首歌:
當四月的天空忽然下雪霜,就會想起信仰
當個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擁有堅強的力量
臉色放在一旁,內心反而寬廣
人世間開始絕望,上帝才開始歌唱
我們有什麼資格說悲傷
為誰而恐慌~為誰忙
因為全世界都那麼髒才找到最漂亮的願望
因為暫時看不到天亮才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