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架勢,李佑能猜得,這必定也是有頭有臉的公公,八成是惜薪司裡的。他倒是認得自己,自己卻不認得他。
“咱家惜薪司黃庸,當面的可是李僉憲?”那太監走李佑身前,抬手為禮,溫文爾雅而又淡淡的自我介紹,好似讀書人一般。
黃庸這個名字,李大人方才在收條上見過,乃是右司副兼駐西廠辦事太監,本次囤積居事情裡惜薪司方面的出面者,這下與名字對上了號。同時李大人心裡暗生警惕,根據歷史經驗,起來像讀書人的內監,都是不好對付的。
李佑略微抬手,隨意還禮道:“黃公公來的好生及時!”
“今日煤情緊張,所以我們惜薪司派了人在煤市裡巡訊息,雖曉得李大人大駕光臨,還是迎接的遲了。”黃司副又了泰盛煤鋪一干被綁的人,帶著幾絲憐憫道:“聽西山煤窯那邊出了亂,我司便收一批煤備用。李大人若有什麼意見。大可朝著惜薪司而來,又何苦難為民。”
這口氣也太假惺惺了,李佑語中帶刺的:“黃公公此言未免避重輕了。大內用度,自然是至關緊要,但你們惜薪司幹這行幾百年了,應當自有法度,至少該明白貯藏多少炭才是合適。難道各廠存炭連一次的亂都應付不了。還需要市面上與民眾爭奪煤炭?
那明你們這些奴婢平日太疏懶無能!或者,因為什麼見不得光緣故,為宮中儲存的炭物一直不大夠。稍有風吹草動便要惶惶然?你們如此荒廢事務,讓本官很為陛下擔憂,我其中原因。真該做奏請陛下仔細查明才是!”
黃公公險些語塞,這李大人果然好口才!他對著皇宮方向拱一拱手,忠心耿耿的答道:“不怕一萬,怕萬一,我們惜薪司的炭是夠用的,但仍不敢大意而抱僥倖之心,所以要有備無患,以防萬一。這都是為皇爺盡心做事,莫非也錯了?”
李大人的江湖地位,還是比惜薪司右司副高不少的。如若換做資格差一些、或者背景淺幾分的官員。只怕是不敢與李佑這樣對頂著話。
但太監自成體系,直接聽命於皇家,是天家奴身份。黃公公地位不如李佑,可李佑打狗須得主人,也不能擅自處置他。有這點底氣在。當面不陰不陽的頂嘴也不算什麼了。
“所以爾等便打著天旗號公然擾民?非要讓百姓沸騰不可?方才又是誰口口聲聲何苦難為民?”李佑嘲諷道。
“百姓如何,那是你們官員的事情,不是我們內監該考慮的事情,你們不也向來如此認為的麼?我們惜薪司只曉得為主盡忠,其餘一概不問,這也是我們職責內之事。不歸官府管。”
這黃公公態度十分不委婉,讓李大人不由得疑神疑鬼,他可不是普通的正五品官員,怎能這樣被對待?難道不是好言好語的與自己溝通化解方為正道?莫非自己名頭還是不夠響亮?
自己最近受宮中前主管歸德長公主“拉攏結好”,與內監三巨頭之一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吳廣恩有交情,見識有限的太監或許不知道這些人際關係,但黃庸這種當上了內宦二十四衙門之一副主管的太監豈能不知?
這事情越來越明顯,確實是惜薪司和這些大煤鋪互相勾結,謀取暴利而已。不過問清了對方態度,李佑也懶得繼續廢話,他管不了惜薪司,可惜薪司更管不他!拿著此事刷刷聲望也是不錯的。
又下令道:“將店裡一干人等押至衙署!店面暫且封掉!並將此事在煤市張貼公告令其他煤鋪知曉,以儆效尤!”
李佑這道命令,與方才相比,少了一句“將店中煤炭交由西城兵馬司發賣”,只是先封存掉,然後風向而定。這是為了避免招致“攔劫宮中用物”之類的口實。
而且李大人只查禁泰盛煤鋪,對其他具有同樣囤積居奇行為的煤鋪卻沒有具體動作,只是警告了事,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如果大肆查禁所有煤鋪,動作太大,牽連太廣,後果未必承受得住。要知道,在京師的大生意裡,從來不缺少權貴的身影,連那遠在西山的煤窯,聽在當初也是權貴們先去挖礦採煤的。只一家兩家的話,以他李佑的江湖地位是能扛住的,可是萬一惹了公憤,或者惹了什麼潛伏的敵人而不自知,那不太妙了。
但出了這等風波,如果負責京城地面安穩的李大人毫無動作,只怕又要擔上失職的名頭,這是對自己官聲視若珍寶的李大人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李佑的策略是大張旗鼓的嚴厲查禁規模最大的泰盛煤鋪,造出聲勢後警告其餘,美其名曰“殺雞給猴”,並可以對別人解釋不能“不教而誅”,更可以避免別人彈劾他“翫忽職守”。
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