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王府有鬼影,一天晚上他大著膽子出來瞧瞧,結果只見月黑風高,疏影橫斜,暗香浮動,琉璃世界,沒瞅見鬼影。
我跟他說,這個院子原本是屬於沈家的,沈家人在這裡住了小一百五十年,日子久了感情就深,現在就算陰陽相隔,兩世為人,也可以時常回來坐坐,喝杯茶什麼的,也是人之常情。
聽我說的神乎其神的,黃瓜從小怕鬼,再也不敢多說話了。
過了王府的小滄浪,那邊有一道飛虹長廊,盡頭是一個臨水建的院子,不大,卻玲瓏有致。
那是小蓮的窩。
雖然說平時他都和我睡一起的,不過我王府地界大,人口少,除了租給崔碧城的那個院子之外,還有幾個,都繞著水面建造的,要是沒人住,沒人氣兒,早晚生出鬼影子來。
我晃悠晃悠的走上長廊的時候,意外的看見小蓮也在,原來他沒在屋子裡睡覺。
小蓮就站在長廊伸入水面的青石上,不知道在想什麼。我離著他老遠呢,他似乎聽見了什麼,扭頭看過來,傍晚的落日映在水面上,晃眼的很,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眼。
崔碧城說他是老三的人。
其實……
我都習慣了。
誒,怎麼說呢?
這可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話說我娘很窮……
這人呀,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人窮在曠野荒郊,好歹有野菜兔子可以果腹,要是窮在市井,最不濟,還有口百家飯吃,如果窮在雍京的大正宮裡面,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我娘窮,有不得寵愛,沒錢打賞,不能升高,一般的太監宮女都不願跟著她,所以我們身邊的人手一直不充裕。可是後來,只我玉熙宮裡面就有一窩太監宮女,還有好幾個廚子呢,連切白菜的都有三個人。
他們都是哪裡來的呢?
都是我的兄弟們,雍京的親王,郡王,什麼王孫公子的送的。
說好聽點,這叫手足情深,說白了,就是送過來的千里遠,順風耳。
更邪門的是,我居然有一個會熬藥的廚子,是藩府在雲南的大理王送過來的。我頭天隨便說了一句,聽說大理的姑娘腰都很細,還會跳孔雀舞。
結果第三天,一個穿著大理裹裙的長髮女子就出現在我喝酒的延燻山館,腦袋瓜子上還頂著一隻色彩斑斕的長尾巴松雞(雍京不比雲南,這裡沒有孔雀,京郊獵場只有松雞)。
現在滿雍京城打聽打聽去,誰家門戶是鐵門檻?
誰家沒幾個別人的眼線?
這都是小意思。
最要命的是我爹的緹騎。
那些人心狠手辣,防不勝防!
我是不怕,可有人怕呀。
誰沒幾件瞞天瞞地,瞞皇上,瞞天下,不能寫進後代史書的事?
心中有暗鬼,都怕半夜猛敲門。
我玉熙宮的那些人都讓我散了,他們擊鼓買糖,各幹各行,不在我這裡盯梢,還是可以去盯別人。
小蓮的來歷其實剛開始就不是太清楚。
我當時去觀止樓給小蓮贖身的時候,柳一就說過——小蓮到他那裡只有一年,這太奇怪了。
觀止樓的倌人都是柳一從江南買的。
他柳一買人一般不超過八歲,身價不超過十六兩銀子。
那這個只在他那裡呆過不到一年,身價卻超過百兩白銀的小蓮是哪路神仙呢?
他有可能是走投無路的官宦子弟,也有可能是外來的倌人,還有可能是雍京哪個不長眼的人設下的套子。
如今這個世道,用得著再死乞白賴的往我王府裡再塞人的人,除了我爹,我的冤家太子弟弟,估計就剩老三羽瀾了。
我爹病的自顧不暇,沒空管我,小蓮絕不是太子的人,那就有一成可能,他是老三的人。
太子試過他。
文湛做事,簡直就是一箭多雕。
他見我真的疼小蓮,他生氣;再加上小蓮當時說話真的把他氣著了,他想把小蓮轟跑;他可能也懷疑小蓮是老三的人,所以就把小蓮打發到老三那裡。
這叫做原湯化原食。
打哪來還回哪去。
太子想看老三怎麼接著演這出摺子戲。
我讓老崔去要人,是想著老崔和老三還算近乎,怎麼著老三有個臺階下,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誰想著老三開口就要了老崔一萬兩銀子,還當場就把現銀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