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了一懷抱的東西,一顆心也彷彿被這些東西填得滿滿當當的,一時竟有些不知道回什麼,只能抿著唇溫聲道:“爺和青青這次進城,還帶了這麼多東西,委實辛苦了。”
“就這麼些小玩意兒,有什麼辛苦的。”劉大爺搖了搖頭。
劉青見劉大爺一股腦兒把該叮囑的都叮囑完,眼下就沒話說了,只能自己替自己多刷幾次好感值的機會,當下拉了拉劉大爺的衣襬,不滿的道:“爺,你還忘了一件事沒同哥哥說呢。”
劉大爺以為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下意識反問了一句:“還有什麼事?”
不等劉青插話,劉大爺又回過神來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瞧我這記性!事關青青的前程,這麼大的事我竟險些忘了。”
“不是這個……”劉青默默把話吞回去,聽著劉大爺同親哥商量,“延寧啊,青青說想學識字,我跟你奶商量過,青青聰明懂事,能認幾個字也好,索性你娘就能教,又不用花錢去外邊請女夫子,倒也省事。就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劉延寧還真被這話驚訝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我娘也同意了?”
事實上劉延寧從來就不贊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這句話,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對女人的要求,與女人對女人的要求,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標準。
話又說回來,其實他覺得,女子選擇識字亦或者不識字,不應該是出於為了討好男性而做的決定,若是有那個條件,他倒覺得人人都應該識得幾個字,讀過兩本書才好,畢竟讀書使人明智,人人都看書,這世上便不會有那麼多愚昧無知的人了。
當然劉延寧也知道,這只是理想境界。他要求不了別人,卻是真心琢磨過,教自己唯一的親妹妹識字。他一直知道妹妹膽子小,少時還能說是女孩家的矜持,隨著年紀越大,這種性子只會越不討喜,在家中尚且不被長輩所喜愛,這要是有朝一日嫁了人,只怕待遇還不如在家中。
因此劉延寧想抽空教自己妹妹識字,讓她讀點書,就算不把她的性子磨過來,至少她心裡頭對事事看得清明,不至於糊里糊塗度日,再有自己的照拂,往後日子也不至於過得太糟糕。
只是這個念頭,劉延寧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剛透露給他娘,就被一慣溫和的母親給言辭厲色的喝止了。
那一日,他孃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儘管劉延寧也清楚,他娘並非是針對於他,只是如此慎重,或者說如臨大敵的模樣,到底讓他忍不住往深裡去想。
那是劉延寧第一回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他表面上瞧著光鮮亮麗,花團錦簇,實則都是虛的,不過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窮書生,比旁的人多讀了幾本書,根本沒甚大用。家裡人哄著他供著他,卻不代表他就有資格任性妄為——畢竟他自己身無長物,在縣裡唸書,學資和生活的費用,還有書本,筆墨紙硯這些費用,全都是靠全家人省吃儉用得來的,他相當於什麼都不用幹,伸手白拿。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軟,自家人雖然不應該這麼算,但道理卻都大同小異,他既然是靠爺奶和叔伯供著的,一舉一動不說完全受制於人,但至少也不能罔顧長輩的意思。
就拿教妹妹讀書這事來說,他既然要教自己親妹妹,可叔父們供養他至今,相當於衣食父母,於情於理,他也不能只管他妹妹,而不管堂兄堂妹他們——可他自己,是委實沒那個功夫去教這麼多人,那就只能一視同仁,誰也不教了。
不過劉延寧心裡並未放棄多照拂自己妹妹的想法。理智上來說,叔父們對他們有恩,他以後真有了能力,必然會加倍回報他們的恩德。
可情感上,他就這一個同父同母的妹妹,本質上就不同,根本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一視同仁。
再說父親去世前拉著他的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和母親,不停的叮囑他照顧好她們,父親的遺願,他也不能罔顧。
劉延寧的改變在於,他知道把這些想法深藏於心底,在他沒能力之前,一切都只是想法,無法付諸於行動,只有等他出人頭地,考取到一星半點的功名,才有資格也有底氣,特殊照拂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所以劉延寧這個時候,聽到他娘竟然改變主意,不但同意了讓妹妹識字,竟然還願意親自教她,心裡不可謂不震驚——要知道,他娘自父親去世後,根本不願意聽人提到她會字這件事,彷彿對這個事實十分牴觸。
是什麼讓他娘改變了觀念?
劉延寧驚訝了會兒,想不出緣由,便沒有放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