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究竟是否漢奸,便頗有些糾纏不清了。
其實,中行公公的叛變或者變節,還不止於此。在中行公公投靠匈奴之前,匈奴的長官和人民,都對漢朝這邊精緻的紡織品和可口的食物,表現出相當的喜歡。中行公公卻尖銳地指出,匈奴的人口甚至抵不上漢朝的一個郡,之所以強悍,正在於穿衣吃飯不同於漢人,所以不必仰仗漢朝什麼。一旦匈奴人改變自己的習俗,也去喜好漢人的那些玩意兒,那漢朝調撥來GDP十分之二的物資,匈奴人便會動心歸化漢朝了。因此公公向單于長官建議,以後再得到漢人的衣物,就去到草莽荊棘中奔跑,那些衣褲自然都會開裂破爛,以便讓咱的人看出那些不如這邊皮草的完善。得到漢人的食物,就一律扔掉,以便讓咱的人覺得那些不如這邊奶製品的可口。
以今天人的立場權衡,匈奴的皮草是真正的富貴符號,匈奴的奶製品也未必不是香Q可口的東方卡布其諾。但撇開這些形而下者的考量,變身換位地去體察,應當說,中行公公的尖銳果然有些道理。賈誼就曾向漢文帝獻策,主張對匈奴實施五餌之法,即:車服以壞其目,飲食以壞其口,音聲以壞其耳,宮室以壞其腹,榮寵以壞其心。賈先生的策略,屬於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路數,不採用勞民傷財而且勝算莫測的軍事行動,而以軟刀子腐蝕的柔性攻勢,專從人性的弱點下手,動用的是另類的經濟制裁:好吃的好用的之類,算得上是一種癮品,一旦養成嗜好,放縱起來,自然可以使匈奴對漢家朝廷產生生理和心理諸方面的依賴,把握這種依賴,從而以漸進的步驟,操控他們於漢家朝廷的股掌之中,達到和平演變的同化目的。
誠然,在漢匈貿易的順差抑或逆差之中,的確存在商業算計與政治博弈之間的輕重取捨。漢匈貿易的流通,當然是互相的需求造成的;而其間的不流通,則是政府單方面蓄意促成的。只是,漢匈貿易所造成的經濟依賴,也即所謂外貿依存度,究竟能讓匈奴產生多少對漢朝的依賴,這種依賴又終究能否促成和平演變,恐怕未必能如賈先生所規劃的那樣。相反,這種貿易更多的,卻往往為漢家朝廷,扮演著緩和匈奴侵擾的尷尬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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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莩·非物質習俗(3)
實際上,作為一種國家的政治手段,五餌之類的法子,必須以實施方擁有與彼方對等的軍事實力為前提,沒有了這個依託,也就不具備外交上的所謂對話資格,便很難具有以五餌掌控對方的實在能力。而在漢朝之前,似乎只有趙國的李牧和秦始皇帝的蒙恬,足以威振匈奴。而匈奴強悍的冒頓單于,於秦末和楚漢相距時期,趁中原板蕩之機,征服月氏、東胡、丁零、樓煩、白羊,擁有了控弦三十餘萬的剽悍實力,足以對初定天下的漢王朝構成強大的壓力。中行公公投靠的,原是冒頓的兒子稽粥,號曰老上單于,勢力依然不讓乃父。所以,中行公公的尖銳,雖然類似對漢家朝廷深遠陰險計謀的爆料,聽上去或許醍醐灌頂,但讓單于長官以身作則,用上行下效的法子,放棄對漢家財物的貪嗜,便很有些奪人所愛的嫌疑了,無怪之後沒有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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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莩·肉彈(1)
細案賈先生的五餌陰謀,覆蓋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嗅覺,調動了幾乎所有的感官刺激,但其中惟獨沒有美色代言的女人,雖然華夏曆史上利用女人傾城傾國禍水誤國的計謀層出不窮,但賈先生似乎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一個。其實,女色是幾乎可以包容上述那些感官刺激於一身的尤物,因此賈先生的忽略並不影響美人計策的實施。實際上,早在賈先生之前,該計策就已經啟動了,這便是中行公公之所以有機會投靠單于的——和親。
在高皇帝被冒頓四十萬騎精兵圍困白登之後,僥倖脫險的漢家天子,自然為此苦惱,問計於戍卒出身的郎中婁敬。婁郎中此前曾有建議立都關中的功績,白登之圍前,他也慧眼獨具,力排眾議,以為匈奴必有圈套。因此,婁郎中此時被長官顧問,並非偶然。
婁郎中的回答是:
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久遠子孫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為。
回答中特特提到了冒頓的單于歷程。冒頓的父親頭曼單于,曾經不是蒙恬的對手,北走遷徙。蒙恬死後,中原擾攘,邊防弛敗,頭曼漸漸恢復了匈奴的南界。冒頓雖然是頭曼的太子,但頭曼和高皇帝劉邦一樣,喜歡另外老婆生的小兒子。他替換太子的法子當然沒有劉皇帝那樣複雜,只是將冒頓派往月氏做人質,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