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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粉墨登場而不以為恥,此真顧亭林所謂之‘亡天下’也!顧亭林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是政權的失落,‘亡天下’是道德的失落。國民黨‘亡國’是他家的事,但是率二流、三流、不入流的知識分子以‘亡天下’,我卻要站出來打,打它個明白。 ”

自述:“特立獨行”的作家天性(1)

“特立獨行”的作家天性

“這種浩然之氣,就是我幾十年來的一貫人格與風格。它的形成、它的正果,有著漫長的心路歷程與身路歷程,而我願以回憶錄和快意恩仇錄來做一清算,顯有施教和典範之意存焉。我坦白寫出我並沒有很好的天資和背景,也非天縱之聖,而是自己困學硬造出來的豪傑人物,甚至近乎聖人………至於我,顯然老是做戰士,無新陳代謝之可言,沒有退休、沒有變化,似乎該以聖人論了。套句明朝哲人的話:我做聖人,我做不到;但是聖人做我,也不過如此吧?我想,即使孔夫子在臺灣,在國民黨這樣統治之下,做的也不會比我更多吧?……”

“這種類比,就是我自詡的根源。王安石讚美被人惡罵的馮道,說他有‘聖人行’(聖人的行為),我自詡自己就是做有‘聖人行’的豪傑。自己窮困時候,一頓頓餓飯幫助老師,此‘聖人行’也;自己富有時候,一把把鈔票支援難友,此‘聖人行’也;自己坐牢時候,一篇篇文章搶救奇冤異慘的死魂靈,此‘聖人行’也,聖人做我,也不過如此吧?至於仗義聲援弱小、疏財領先抗暴、出山以救蒼生、入獄以謝知己、散盡收藏以助慰安婦……此‘聖人行’也,聖人做我,也不過如此吧?但我為何引起爭議?為何不乖乖像聖人一樣,淨得嘉名?追究起來,有原因在,就是我太坦白了、太尖銳了、太兇悍了、太生不逢時了,所以雖‘聖人行’不止,卻‘惡人名’不已,所以我的嘉名,沒得到應得到的程度與濃度。這種不相稱,不是從我開始的,早從古代的聖人墨子就遭遇到了。墨子是熱心救世的人,班固說‘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就是說墨子住的地方,煙囪還沒燻黑,就跑去救世去了。

“墨家的救世,比起儒家來,動人得多。孟子一方面明知‘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一方面卻血口噴人,罵墨子‘是禽獸也’。這未免太不公道,也太偽君子了。儒家高高在上,以不耕而食為君子、以學稼為小人,一心要‘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生活起居,都要乘輿代步、從者眾多的大排場,這樣的救世者,比起‘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墨家來,是應該臉紅的。孟子不但不臉紅,竟還罵墨子是禽獸,這又算什麼呢?比起儒家的聖人來,墨子們卻沒得到應得的嘉名,這當然不公道,不過,有一點公道的是被罵禽獸,罵他的還是聖人級的人物,但李敖呢?在文章中和電視call—in中被罵禽獸,罵他的卻是小人級的狗腿了,但我有比墨子優勢一點的是,我因為太坦白了、太尖銳了、太兇悍了,我可以報復回去,不在乎形象,墨子卻做不到。所以,同為‘聖人行’的,李敖活得雖難度最高,卻活得最痛快,痛快的原因之一,是我可以公然自大。我曾告訴陳彥增說:‘大概只有像你這樣深知我的老朋友,才對我這種‘關門自大’的態度,不以為異,也毫不見怪。不深知我的人,就不習慣我這種大模大樣了。其實我的自大,從不表現在臉上,只是表現在身上,我從無‘滿臉驕氣’,卻總有‘一身傲骨’……只有深知自己的老朋友,才能消受得起,不是嗎?我認為,自大如果變為一種施教或武器,自大是可貴的。李鴻章、戴高樂(DeGaulle),都是出了名的自大的人,他們在受別人氣的國勢裡,居然能以氣勢凌人、以自大獲得別人的懾服與尊敬,這真是了不起的事。但是,李鴻章、戴高樂他們這種大模大樣的外鑠,都因為在內心中,他們真的都有捨我其誰的氣魄,所以“誠於中,形於外”,就有那種架式出來,並不是演戲,而是真的捨我其誰的。30年前,《紐約時報》的兩名記者包德甫和沙蕩夾住我,跟我合照一相,一邊照相我一邊說:‘糟糕,我被美帝包圍了。’—他們知道我這個中國人自大,而願一左一右側立拍照,可是,我仍舊嘴不饒人,真情以玩笑出之,我深愧不如李鴻章和戴高樂也。

“在我表現狂氣的時候,看起來有大頭症、有自大狂,其實我內心深處,可自我謙虛得很。我常以出糗的故事,來澆自己多麼有名的涼水;也用兩個故事,挖苦我沒有那麼有名或有名有過了頭……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獨自一人時玩世的喜感。不過上面屬於長篇的,還有短篇的。1991年10月19日我有《新版三十三不亦快哉》,可以略見我雅人深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