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她笑意漸漸凝滯，緩緩收斂，眉心浮倦。空谷之中風聲滌盪，她黯然啟唇的低語，語氣渺淡：

‘念櫻之中般若盛開……你可以愛上念櫻，為何不能愛上般若呢？’

他聽到了，那句幾近淹沒在風聲中的話……她低低的問，為何不能愛上她。

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

他默然嗑唇，終是未答。

靜裡十亭內，她的一句‘不如只抿清茶’，竹碧林裡，三月相處的點滴時光如水，月色下一場劍舞絕殤，空谷繁花中，她送他無盡浮華，問他可是喜歡……

她給的回憶越是美好，此時的背叛就越是可恨！他當日是多麼的愚昧可笑，才會相信了她秉性純良，心緒向善，才會在她問出那句可是喜歡時，猶豫心窒！！　他的相信，他的善意，換來的就是這個魔族孽女的瞞天過海，換來的就是她親手毀去陣法仙塔，放了魔隕臨世！！！

胸口鬱結了大片戾氣，他狠狠皺眉，手中劍身愈加挺進…鮮血如泉，啪噠落在地面上，橫冶蜿蜒在兩人腳底……

掌中殘荒忽的發出沉沉一聲劍鳴，過於沉重喑啞的聲音，聽起來就好似淒厲的悲泣。他長眉微顫。

剛剛還未注意，原來情激境急之下，自己竟是取出了封印多年的殘荒……

這把劍…曾染滿了她的血。

不知為何，看著劍身上蜿蜒滴落的赤豔血色，眼前竟又浮現出當年滿是鮮血的殘荒和那塊支離破碎的生靈玉……此情此景，心底竟猛地一慟！

他後知後覺的抬眼，眸子空洞瀰漫大片晦暗，望向那遲遲未語的人兒。

看到的，竟是一抹悽婉至絕的淺笑。

她嘴角垂落一絲硃紅豔血，櫻唇勾勒，雪白麵色豔到了極致。仍是那般天姿絕色，妖冶非凡，烏紫長髮瀰漫開大片悽傷，她忽的咧嘴，露出他極為熟悉的單純笑容，吐出的字句，卻讓他瞬間心顫！

“…為什麼……你總是會捨棄我呢？”

為千寧是如此，為天下亦如此！！

“你不是愛我嗎？…你不是說過，你愛我嗎……”　既然愛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捨棄我，既然愛我，為什麼會親手殺了我……

往生離人咒解除的那一天，她重回千寧的那一天，堯暝淡淡的話語，他說：‘咒術已解了大半……此後輪迴萬世，你們再不會陌路彼此……只是這剩餘的一絲咒力……也許，他此後半世皆認不出你。”

那消不去的一絲咒力，終是付諸了它的功名……往生離人，離人忘世……他認不出她，他真的認不出她……

“你，是誰？！”他語氣忽的顫抖，眼中竟有了絲幽幽惶恐之意。

心底大慟，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會的……不可能的！！

“你可知，我為何名叫‘珠念塵’？”她仍是悽絕笑著，嘴角鮮血越流越多，好似一筆濃重的油彩：“……你可還記得你曾說過的話？呵，我答應過你，下一世，要以‘塵’字為名，伴你一生………”

‘師父，‘塵’字釋義如此之廣……嘿嘿，我改名叫做‘明赫塵兒’好不好？’

午後安陽照進晶亮的眸瞳，他莞爾一笑，撫摸著她細柔的頭髮：‘珠字同樣很好……今世便罷了，父母給予的名字豈能妄動。下一世吧。下一世你喚做‘塵兒’，師父便可更容易的尋到你。’

‘嗯，好。下一世我做‘塵兒’，仍會伴師父一世一生！’

……

“無論是珠兒還是塵兒，我都信守承諾守在了你身邊……兩世相思嗔戀，”她低眸，看了眼深埋入自己胸膛的涼劍，扯出一個無力而疲憊的微笑：“終是……結束了啊…”

一世一傷，一傷一妄。

可惜，你還是沒能認出我來。

師父。千塵染。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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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生死別離

師父。千塵染。永別了……

無波無瀾的墨眸掀起一絲微蕩，然後，在那女子身姿傾頹而倒的瞬間，洶湧起驚濤駭浪！

珠兒！！

沒有任何思考，他伸手將那薄弱染血的身軀攬入懷中，雙手緊顫，幾至窒息。殘荒劍‘哐當’落地，發出沉悶的悲鳴。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連帶著女子口中傾吐而出的的鮮血落入塵埃，他看著那張帶著妖冶，淺魅的美麗容顏，浮現出當年他心愛的女子那般單純絕美的笑顏，這一次，卻還多了抹絕決的傷別！

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