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得這樣少?”琴驚訝地問道。
“我近來都只吃半碗飯,吃多了心裡就不好受,”淑貞答道。
“四妹,你心裡要放開一點。五嬸罵你也好,她跟五爸吵架,跟喜姑娘吵架也好,這些都是小事情。你不要把它們掛在心上。你要當心你自己的身體,”覺民憐惜地插嘴勸導淑貞。
“我曉得,”淑貞埋頭低聲答道。
“我不說了!說起來真要把我氣壞了!淑華忍不住在旁邊嚷起來。她又問琴:“琴姐,你說好不好,我們去求姑媽把四妹抱過去做你的妹妹?”
這完全是淑貞沒有料到的意外的話。但是它把她的停滯的心境大大地攪動了。這是一個美麗的希望。她急切地等待琴的回答。
琴的心裡很不好過。她本應該哂笑淑華的奇特的想法。但是這時候她的臉上泛出一絲的笑意。她深切地惋惜淑華夢想不能成為現實。淑華提醒她,她多麼希望有一個妹妹!她不忍心一下子就說出殘酷的答話。她沉默著。她的身子靠在橋頭欄杆上。“這是做不到的,”覺民搖搖頭說:“你想五嬸會肯嗎?姑媽也不會白白地去碰釘子。”他的話說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說的是真話,卻沒有留心他一下子就殺死了兩個人的希望。
淑華噘著嘴不作聲,好象在跟別人生氣似的。琴覺得淑貞的身子在發抖,便俯下頭很親熱地喚著:“四表妹。”她聽見淑貞用很低的聲音答應,又看見淑貞伸手揉眼睛。她的心裡充滿了憐愛的感情。她不能夠再用話傷害淑貞的心,她只得空泛地安慰淑貞道:“四表妹,你不要難過。我們一定給你想個辦法。一定有辦法的。”淑貞還把臉俯在琴的臉前。她聽見琴在她的耳邊說的那幾句話,她心裡仍然不好過。過了片刻,她才抬起臉比較安靜地答了一句:“我曉得。”她又親熱地挽住琴的膀子央求道:“琴姐,你今晚上就不要回去。你答應嗎?你留在這兒,我心裡也好過一點。”
“我答應你,”琴感動地答道。
“琴小姐,我還有話跟你說,”翠環忽然高興地說,她的手裡還提著那個紅燈籠。
“你有什麼事情。”琴詫異地問道。
“等我來說,”淑華聽說琴留下,很高興,這時聽見琴問翠環有什麼事,便搶著說:“琴姐,翠環、綺霞、倩兒三個人早就跟我說好,哪天請你‘消夜’。本來說好在端午節那天,後來你又回去了。以後也沒有碰到機會。今天你來了,可惜倩兒生病沒有好。翠環和綺霞打算就在今晚上請你,要我來跟你商量。正好你不走,那麼我們讓翠環先出去備辦灑菜去。”
琴正要推辭,但是翠環接著說話了:“琴小姐,三小姐已經答應了,不曉得你肯不肯賞臉?我們做丫頭的自然備辦不起好東西。不過我素來曉得琴小姐還看得起我們,所以才敢請琴小姐賞我們一回臉。”
琴噗嗤地一聲笑起來。她答道:“好了,你不必多說了。你們請客,我哪兒還有不來的道理?”她無意間一揚頭,她的眼光正對那一輪明亮潔白的圓月。她覺得心上的暗霧完全消散了。然後她埋下頭望著覺民,低聲鼓勵地說:“你還是到社裡去一趟罷。不曉得現在晏不晏?我不願意人家說你耽誤工作。”覺民還沒有開口,她又說:“你看她們又要請我‘消夜’,我在這兒不會寂寞的。”她更把聲音放低:“如果我明天不走,我也要親手做幾樣菜請你‘消夜’,慶祝你畢業。”
覺民感到幸福地微微一笑,低聲答應道:“我先謝謝你。我馬上去。”然後他又大聲對她們全體(不過四個人)說:“你們就在這兒多耍一會兒,我先出去。”他一個人急急地走了。
淑華們沒有聽見琴對覺民講的話,因此她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先出去。
“三表妹,你今天去看過倩兒,她害的什麼病?”琴向淑華問道。
“哪個曉得?倩兒病得不輕。四嬸又不肯請個好一點的醫生給她看脈。真豈有此理!”淑華生氣的說,她的臉色變了。
“四舅母不肯,找大表哥也好,”琴沉吟地說,她又自語般地接下去:“我明天去看看她。”
“好嘛。琴姐,明早晨我陪你去,”淑華大聲說。
琴看了淑華一眼,點了點頭說:“明早晨我們看了倩兒的病再說。有事情當真可以找大表哥幫忙。”
覺民到了利群週報社,黃存仁和張惠如正在裡面小房間內分看小冊子的校樣。陳遲在外面照料。黃存仁看見覺民,帶笑地說一句:“你來得正好。等一會兒我們還要商量一件事情。”張惠如接著說:“我們下個星期天搬家,你一定要來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