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如一道犁,在人海中犁出一條窄窄的通道。
通道兩邊,一個緊接著一個站滿了衣甲鮮明的禁軍。
寒光四射的刀刃和亮晃晃的槍光竟也阻不住人潮前湧的勢頭。
四面八方,數萬張嘴裡都在喊著同一句話:“妖女!殺死她!殺死妖女!”
上官儀平靜地掃視著湧動的人頭,心裡不禁一陣悲哀。
——你們知道什麼?
——你們為什麼如此興奮?
——她也是人,和你們一樣是人,她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盼著她死?”
他不願再看那一張張興奮的有些扭曲的臉,輕輕嘆了口氣,轉開目光,看著法場上空蔚藍的晴空。
他忽然想起“運氣”這個詞。
如果冥冥之中,果真有主宰“運氣”的神,那他現在是否也正注視著正發生的一切呢?
他會將手中的“運氣”交給誰?
上官儀苦笑著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
正在這時,他看見了洪虓。
洪虓憑窗而立,右手扶在窗框上。
他很滿意。對一切都滿意。
佟武沒有騙他,法場的防衛正是按佟武所說的那樣佈置。所以他的人所佔據的,是最有利的位置。
現在,這些人的眼睛都看著他。
只要他扶在窗框上的右手一落下,行動就會開始。
他不著急。
他還要再等一等。
他很清楚這是一次絕不能失敗的行動。
另一座茶樓,另一扇長窗後。
公孫璆捏著一杯茶,卻久久沒有送到嘴邊。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茶水濺出,沾溼了他的袍襟。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芙蓉,一刻也沒有移開。
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另一道目光也一直盯著他,一刻也沒有移開。
這道目光裡,有深深的疑惑。
盯著公孫璆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也在一扇窗戶後,窗戶在對面街角處的一輛馬車上。
窗戶上有厚厚的織錦窗簾,窗簾只掀開了一角,露出一雙眼睛,幾絲白髮。
車架上,斜靠著一名車伕打扮的壯漢,雙臂抱在胸前,將長長的鞭杆斜依在懷中。
車伕的眼睛並沒有盯著法場。
他在看洪虓。
芙蓉茫然的目光茫然地在佟武臉上停留了片刻,木然地移開了。
時將午正。
佟武深深吸了口氣,抽出大案角上籤筒內的一支令箭。
只要這支令箭一落地,劊子手的屠刀就會舉起。
午正。
——聲炮響。
佟武舉起了令箭。
洪虓的鼻翼急劇地抽動起來。
他的右手動了動,卻沒有落下。
——他在等什麼?
躁動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擠滿了數萬人的菜市口,竟連半點呼吸之聲也聽不見。
楊威也屏住了呼吸。
他右手斜插在懷中,手裡捏著一匣“暴雨梨花針”,左手鬆松地垂在腿側。
手心裡的冷汗已乾透。
一柄四寸長的小刀貼在他乾燥穩定的掌心,就像是一隻溫馴的鴿子。
只要他左腕輕科,這隻溫馴的鴿子剎那間就能刺穿劊子手的咽喉。
楊威有十二分的把握。
第二聲炮響。
佟武咬了咬牙,將手中的令箭丟擲,啞聲道:“斬!”
洪虓的手仍未落下。
劊子手手中雪亮的屠刀已平胸舉起。
楊威的飛刀已將出手。
死寂!
第三聲炮響!
劊子手右臂一伸,反把握刀,刀背貼著手肘,左腳忽地一跺地。
刀光閃起。
屠刀已平平推出。
推向芙蓉的後頸!
洪虓的手終於離開窗框,正要落下,又頓住。
他整個人也怔住。
又一道刀光閃起。
楊威飛刀出手。
公孫璆跳了起來。
上官儀吃驚地瞪圓了雙眼。
佟武腰間長劍已出鞘三寸。
一聲驚叫。
鮮血箭一般自劊子手肥厚的頜下標出。
沒有驚呼聲。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