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屏退了所有的侍從,只餘下隨著風微微搖晃的燭火。殿側半開的厚木窗外,不斷有水珠順著簷角滴落在青石板上,與之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景心殿的中央,此刻正垂首站著的三個人,卻是大氣不敢出一聲,渾身緊繃。
三人望去和北宮棣一般年紀,均頭戴高冠,身著華貴紫袍,袍上飾有祥雲紋龍的滾邊,正是親王一級的紋飾。這三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秦王北宮楮、寧王北宮栒,與北宮棣的同母兄弟越王北宮槐。
秦王、寧王和北宮棣一樣,也是戍關的藩王,但手下原有的兵力在稱臣之時,便盡數交給了北宮棣,任由他打散重布。北宮棣在舉著“清君側”的旗幟南下和北宮黎冰內戰之時,曾許諾過稱臣於他的秦王、寧王“事成則共襄天下”,將中土的四河之二劃給他們。然而這秦王、寧王也是明白人,知道北宮棣既然當了皇帝,這古往今來、雷同甚多但卻無一兌現的許諾便化為泡影。此刻,二人心中但只求著,北宮棣念著一絲往日情分之上,這“飛鳥盡,良弓藏”的規律,別做的太過便是。
何況,僅僅看那些左逆文臣,除了一個文熙舊將慕容彧在詔獄中“自盡”,其餘之人也不過被北宮棣流放西海,教化野人去了。北宮棣對那些曾經辱罵他的人尚且忍住了殺欲,對於自己的骨肉兄弟,應當不會下狠手才是。
就在這個午後,北宮棣突然召見他們。秦王北宮楮、寧王北宮栒心中自然是有些惴惴,但大事終於臨頭,也不免放下了一顆一直高懸的心。
昨日驟然傳來長樂公主被廠衛抓入詔獄的訊息,雖然明面上尚無公論,暗地裡“謀反之罪”的說法卻不脛而走。不管真相如何,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不由得讓他們心頭一緊,生出一絲兔死狐悲的感受來。唯恐北宮棣趁勢發難,一紙詔書將他們這些藩王宗親全部拘了起來。
北宮棣可不是“親親和睦”之輩,何況皇室宗親中,文熙帝那樣柔弱的人,削藩也是下手狠極。更罔論北宮棣這位“殺神王爺”了,皇位的誘惑大於一切,北宮棣會做出些什麼來,他們心裡根本沒底。
此刻,殿外的風雨絲毫不影響殿中的安靜至極。北宮棣正看著三人,這三人也看著北宮棣。這般詭異的面面相覷的畫面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北宮棣剛剛說的話實在是有些讓他們心驚肉跳。
北宮棣看著他們一臉木然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些不耐煩。再次開口:“怎麼,朕的皇兄自詡為‘粗通史略’,莫非連這小小的麻煩都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被點到名的正是秦王北宮楮,他尷尬的笑了笑,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暗暗發苦。(楮:醜呂切,chu3)
北宮棣先前問他們,道:“朕有一惑,百思無解,還望諸位皇兄相助。這長樂公主朕自問待她不薄,想昔日皇考也是對她恩寵有加,為何她卻偏偏做下這等孽事?”
這問題看似是一團牢騷,但是其後的深意卻讓人細忱之下,心頭髮涼。
北宮棣向來不是無的放矢之輩。遙想大晉四河八海,幅隕遼闊,開國時太‖祖便在各處分封有十三路藩王,京城中還有宗室中人把持權力,滲透朝野。這長樂公主身在京師,尚且敢圖謀不軌,若是各處藩王都仗勢欺人……上頭的這位豈不是極好的例子?
北宮棣丟擲這個問題,想要的答案這三位王爺心中也清楚得很。當年,因為文熙帝在即位後大肆削藩,燕王北宮棣於是起兵篡位。而他既然改換門庭,當了皇帝,自然也要防止自己被同樣的事情拉下皇位,提防兄弟王親勢大,必要削弱諸侯的力量。
可笑的是,北宮棣昔日是最大的藩王,反對文熙帝削藩的是他,如今當上了皇帝,他自己卻把刀對準了哥哥弟弟們。
然而,這藩要怎麼削?又才是北宮棣問他們的第二重言外之意。
說穿了,這是北宮棣內心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又想獲得得采納建議、聽取臣下之言的好名聲,又不願承受削藩集權、苛待諸侯的罵名。此刻北宮棣就是要讓三位藩王說出“削藩”之詞,連帶著說出“削藩之法”,然後自己只需要大手一揮下旨恩准,皆大歡喜。
但這三人畢竟是藩王中數一數二的人,心頭敞亮,哪裡肯直接站出來,踩到底線,做這種必然會被宗室唾棄的事情。
秦王北宮楮硬著頭皮行了一禮,頂著北宮棣灼灼逼人的眼神,說道:“臣以為,長樂之禍乃是皇胄茲大。為防更深禍患,當約束諸侯之兵。”
北宮棣眯著眼睛,忽然笑了,道:“二哥的意思是削藩麼?”
秦王北宮楮心頭自然是一番波瀾複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