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邑商天邊沉積已久的雲團終於塌下,在連日的暴雨之中,請來的巫師也沒有挽留住婦己的性命。睢邑將所有的奴隸都釋放了,為婦己陪葬的只有她的心腹僕從和二十頭牛。睢國的宮室失了女主人,卻絲毫不見紛亂。從婦己嚥氣到入葬,婦妗一直全力cao持,有條不紊。罌離開睢邑的時候,天空仍然飄著細雨。宮中還在忙著婦己的喪事,面色疲憊的睢侯對她囑咐了幾句,就讓身旁的小臣引她去廟宮祭祀行神。道路泥濘,睢邑的街上沒有多少行人,罌的身上披著竹笠和蓑衣,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灰濛濛的天空下,睢邑的城牆和房屋都落著潮溼的顏色。罌回望著,幾點雨絲飄在臉上,她攏攏蓑衣,回過頭來。前方的另一輛牛車上,來接她的使者正與馭者說著話。道路在變得霧濛濛的田野中延伸,罌望著遠方,好一會,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半個月前,使者帶來召令,商王命她到大邑商任作冊。訊息傳來,不僅睢侯、婦妗等人詫異,罌自己也感到錯愕不已。商王為何要召她去大邑商?這些日子,她揣度了許多。是躍麼?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又覺得不大可能。躍是王子,如果他一意要把罌帶去大邑商,隨時都能直接遣人來接她走,又何必走這些彎路。此事突如其來,讓罌著實有些不知所措。不過萬幸的是,來接她的使者說,罌去到大邑商仍然是當作冊,這點不會變。說不定還能加薪。罌想起自己那癟癟的錢袋,心底安慰地說。※※※※※※※※※※※※※※※※※※※※※※※※※※※※※※※※※※※※※※※※※睢國到大邑商有三四日行程,但經歷過從莘國到睢國那樣漫長的旅途,罌已經不覺得艱辛。到達大邑商的時候,天已經不再下雨。遼闊的原野中,鄉里的屋舍和田地星羅棋佈,大道寬而筆直,將蒼翠的郊野分割東西。道路上,塵土淡淡如霧,行人車畜喧囂,絡繹不絕。罌坐在牛車上,伸著脖子,順著大道延伸的盡頭眺望。地平線上,灰褐的城牆如綿綿山巒橫踞,厚厚的雲層中破開寶藍色的fèng隙,一道光柱漏出來,落在高聳的城闕之上。不遠處,一隊旅人似乎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見到城邑的輪廓,用罌聽不懂的話語喊著什麼,似乎激動不已。&ldo;那就是大邑商?&rdo;罌指著前方問使者。&ldo;正是。&rdo;使者頷首,臉上不掩得意。罌頷首。她從前見過許多宏大的建築,如今見到大邑商,她雖然不會像那些旅人一樣驚奇,卻也著實為這城邑的宏偉讚歎。牛車跟著人流向前,忽然,一聲長長地悶哼從後面傳來,&ldo;避開!避開!&rdo;罌聽到有人大吼。回頭望去,罌吃了一驚。只見十幾頭大象排在一列,正慢慢地沿著大道走來。馭象的人們手裡握著長棍,一邊引著象隊前行一邊大聲驅散行人。&ldo;象人牧象哩。&rdo;牛車的馭者忙拉著車避向路旁,使者笑道。罌也笑笑。這個時代,中原氣候溫暖溼潤,大象、犀牛並不罕見。在莘國,罌也曾經見過野象在荒野裡出沒。不過,商人顯然更懂得利用畜力,拿大象來當牲畜馴養,罌在這裡才是第一次見到。旁邊的旅人們指著象隊,又是激動地說了一通嘰裡咕嚕的話。使者臉上愈加自豪,待象隊過去,他氣力十足地喝一聲:&ldo;前行!&rdo;大道延伸向前,大邑商的城牆越來越近,金黃的夯土顏色很快佔據了所有的視野。巨大的城門敞開著,身形孔武的商人武士身著甲冑,分列兩旁,手中的銅戈刃光鋥亮。使者與守衛打過招呼,引著牛車穿過門洞,大邑商的街市豁然在前。熙攘的人流中,只見屋舍整齊如列,街道寬敞。行人穿梭接踵,不時有裝飾漂亮的翟車被僕從簇擁著悠然駛過,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往前走一些,罌遠遠望見好幾座高臺,層疊聳峙在城中,有的臺上又築立柱飛簷,氣象巍峨。罌不禁咋舌,問那是何處。&ldo;那是天子與靈脩相會之所。&rdo;馭者嘻笑道。&ldo;胡說。&rdo;使者斥他,對罌說,&ldo;那是廟宮的高臺。&rdo;罌一直仰著頭,只覺看不夠。無論鞏邑、莘邑或是睢國,這樣的高臺她都沒見到過。&ldo;建造如此高臺,可要費無數勞力?&rdo;她忍不住問道。使者看她一眼,不在意地笑笑:&ldo;這可是大邑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