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丙戍卜,陶,貞三月氐女商。&rdo;貞人陶慢慢說:&ldo;莘伯佔曰,吉。&rdo;女子聽著他說卜辭,將每個字都寫在卜骨上。&ldo;隔日還須二告。&rdo;莘伯微笑,對貞人陶說:&ldo;我今日返莘邑,此後有勞貞人。&rdo;貞人陶謙道:&ldo;國君客氣。&rdo;莘伯想了想,道:&ldo;我記得祭祖之事,今日正逢三告。&rdo;&ldo;正是。&rdo;貞人陶頷首,說罷,他轉向女子:&ldo;冊罌,將卜骨取來。&rdo;女子應下,起身走向堂後。冊罌?衛秩愣了愣,不禁將那身影看了幾眼。原來她就是冊罌,婦妸的女兒呢。衛秩心裡道。沒多久,冊罌返來,拿著一塊卜骨,雙手奉與貞人陶。貞人陶將卜骨端詳一番,未幾,依貞卜之法向神主祭告。&ldo;五羌三牛,可乎?&rdo;莘伯問。貞人陶再以炭條燒灼骨面,待裂出圻紋再看,忽而臉色一變。&ldo;兇。&rdo;他將卜骨遞給莘伯。&ldo;兇?&rdo;莘伯吃驚,看向卜骨,只見圻紋開裂,所呈兆象正是大凶。&ldo;怎會如此?&rdo;他皺眉。衛秩與邶小臣對視一眼,亦詫異不已。祀奉就在後日,今日行卜,本以為必定順利,不想竟出了這等奇事。他思索著,眼睛不由地瞥向冊罌,卻見她雙眼盯著卜骨,像在細看圻紋,一動不動。&ldo;如此,&rdo;貞人陶沉吟:&ldo;只得再卜。&rdo;&ldo;五羌三牛不成,何以替代?&rdo;莘伯問。貞人陶細觀圻紋,道:&ldo;可貞十牛。&rdo;莘伯頷首:&ldo;善。&rdo;貞人陶讓冊罌取來一塊新的卜骨,當場再貞。紋路在卜骨上慢慢裂開,待圻紋定下,兆象大吉。&ldo;如此,便以十牛替代。&rdo;莘伯對貞人陶說:&ldo;後日行卜,今日定下,須速速預備。&rdo;&ldo;敬諾。&rdo;貞人陶禮道。眾人一番致禮,各自離去。※※※※※※※※※※※※※※※※※※※※※※※※※※※※※※※※※※※※※※※※※罌走到堂後的廡廊下,北風吹來,頸後一陣激靈。她望向落滿積雪的庭院,少頃,長長地吁了口氣。她沒料到今日莘伯親自來看行卜,幸好他和貞人陶未曾發覺,否則這欺瞞鬼神的罪名落下來,就是拿她去做人牲也不為過。心裡思索著,她不禁又想起躍來。躍有銅刀,識得卜辭和文骨,當時在驪山中罌就猜到他是個貴族。只不過所謂貴族罌見得也不少,算不得不稀罕。她沒有打探別人底細的愛好,那時萍水相逢,罌除了確認此人對自己無害,別的一點也不關心。而現在,她發現躍文骨的功力高得超乎想象,又開始好奇起來,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當時做得太規矩。&ldo;罌。&rdo;正思索間,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罌嚇了一跳。她回頭,卻見莘伯立在身後看著她,臉上含著淡笑:&ldo;何事如此出神?&rdo;&ldo;國君。&rdo;罌向他施禮。&ldo;你在觀雪麼?&rdo;莘伯走過來。&ldo;正是。&rdo;罌答道。低眉間,卻見他的腳步已到了眼前。頭頂傳來一聲輕笑:&ldo;你與我本是表親,怎比市中的國人還要拘謹?&rdo;罌抬頭,正遇上莘伯的目光。&ldo;罌乃廟宮冊人,自當守禮。&rdo;罌莞爾道。莘伯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想再說什麼,邶小臣走過來,說貞人陶有新卜的卜骨給他。&ldo;我去去就來。&rdo;莘伯對罌道,說罷,轉身離開。※※※※※※※※※※※※※※※※※※※※※※※※※※※※※※※※※※※※※※※※※罌立在廊下,看著莘伯的背影,片刻,轉回頭望向庭中,往手掌裡呵出一口白氣。若論關係,這位莘伯與罌確是表兄妹。罌的母親名妸,與前任的莘伯一母同胞。妸年輕時是一名莘國宗女,並且是個出名的美人。十幾年前,罌的外祖父把她送到了殷,預備獻給商王。莘國與商之間的關係可謂源遠流長。商的開國之君商湯娶莘女,隨嫁的媵臣伊為商湯倚重,成為立國輔弼的賢臣。由那時而起,莘國自立商以來,幾百年間國運安穩,成為一方殷實之地。而也就是從那之後,莘國魔障了。幾百年來,無數莘女前前赴後繼一條路走到黑,每代商王的宮中都少不了莘女的影子。不過很可惜,妸到了殷之後,她並沒有成為王婦,而是被商王賜給了近臣睢侯。睢是商王畿內的方國,也曾與莘國聯姻,算起來,罌的父母之間還有五服內的親緣。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罌生下來就是痴痴傻傻的,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事,見人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