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飯食香氣傳來,僕人魚貫而出,將五張案席擺置整齊。睢侯讓眾人落座。罌才坐下,卻見婦己盯著前方,臉色似乎有些不快。她循著望去,那目標似乎是婦妗。婦妗坐在案前,將食器擺好,表情和順,似無所覺。小臣給每人斟上了一點酒佐餐。罌捧著杯子喝了一口,舌尖觸到涼涼的液體,味道很濃郁,似乎還是新釀的。這個世界糧食珍貴,在鞏邑,只有大祭祀的時候,罌才能見到一些酒。許多年來,她品嚐的次數也不過兩三回。&ldo;你去國多年,睢國食味還慣麼?&rdo;睢侯問。罌放下手中的食器,答道:&ldo;睢國食味鮮美,並無不慣。&rdo;睢侯頷首,又間斷地問了一下罌在莘國的狀況,罌三兩句簡要地答過。除此之外,堂上安靜得很。婦己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睢侯與罌對話的時候也從不cha話,只不時地低咳幾聲。相比之下,婦妗顯得更加大方,雖然也不說話,唇邊卻始終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望之如沐春風。罌把這些收在眼裡,路上她早已覺得餓了,只低頭用食。一餐飯很快吃完,明日還須與族人告廟,睢侯也並不耽擱,與罌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讓婦妗把罌領入宮室中歇息。&ldo;宗女新近歸國而諸事不通,媼為叔母,還須盡心教導才是。&rdo;睢侯對婦己道。&ldo;敬諾。&rdo;婦己聲音輕柔,盈盈一禮。告廟從堂上出來,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兩名小臣執燭在前,引著婦妗和罌沿著廡廊走去。殷王畿的天氣比莘國暖和,夜風吹來,已經沒了初春的刺骨。燭燎的光照忽明忽暗,罌藉著望向周圍,只能看清一根根的立柱和頭頂的屋簷。&ldo;宗女去國之時年紀尚幼,這宮室的面貌恐怕忘卻了許多呢。&rdo;走沒多久,忽然聽婦妗開口道。罌轉頭,見她看著自己,臉上仍帶著那抹淺笑。罌頷首,答道:&ldo;母妗所言確實。&rdo;&ldo;我也曾經抱過宗女呢。&rdo;婦妗莞爾道:&ldo;當年姒娣之中,你母親與我最是相善;又都育下女兒,她常常邀我到宮中來。&rdo;罌怔了怔。&ldo;你可還記得姱?&rdo;婦妗說:&ldo;那時你二人常常玩耍作一處,你離開時,她可拉著你哭鬧了許久。&rdo;罌微微低頭,道:&ldo;罌當年遲鈍,若得再遇,定當細敘。&rdo;婦妗看著她,夜色中,雙目似有微光。過了會,她說:&ldo;聽說宗女在莘國,一直住在廟宮之中?&rdo;&ldo;正是。&rdo;罌答道。婦妗輕輕嘆口氣,拉過她的手,語聲憐愛:&ldo;必是受了許多苦。&rdo;罌抿唇笑笑,沒有說下去。※※※※※※※※※※※※※※※※※※※※※※※※※※※※※※※※※※※※※※※※※安頓罌的宮室有些偏僻,卻並不算太小。庭院裡燃著燭燎,只見地上有些雜糙,明顯不久前才清理過,翻著一層新泥。&ldo;這是你母親走之前住的宮室。&rdo;婦妗道:&ldo;她離去之後,此處一直無人居住。直到年初國君決意將你接回,才重新修葺一番。&rdo;&ldo;如此。&rdo;罌瞭然頷首。說話間,婦妗引著她穿過庭院。一名奚人立在門前,見到婦妗,低頭行禮。屋內已經點起了松明,罌走進去,聞得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剛剛用艾糙煙驅趕黴氣。看向四周,樑柱顏色老舊,看得出很有些年月;內陳設也很是簡單,只有案榻糙席等物。牆上,倒有硃紅顏料繪成的新鮮圖案,是鎮惡的虎食鬼。罌看看它,又看向婦妗。婦妗正吩咐著那奚人,似無所覺。罌的心中並無詫異。她幼時痴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莘伯把她送到廟宮的緣由,睢國這邊必也是心知肚明。對於她的健康狀況,睢國的人一直不大確定,從小臣騶到睢侯夫婦,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探究。這般狀況,罌覺得滑稽又玩味。寧可畫虎食鬼來鎮惡也要把一個不祥之人接回來,睢侯對這個侄女果真如此看重麼?正思索著,罌看到自己從莘國帶來的東西都放在角落,不遠處的一張案上,卻擺著一疊衣物,看樣子還是嶄新。&ldo;明日告廟,宗女要與族眾相見,國君特地賜下這些衣飾。&rdo;婦妗走過來對她說。罌頷首,看看旁邊,卻道:&ldo;我從莘國帶來一名羌僕,不知在何處?&rdo;&ldo;羌僕?&rdo;婦妗訝然,看向身旁小臣。小臣亦是一愣,似乎想了起來,道:&ldo;宗女若是說那名少年羌僕,方才羈入圉中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