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誇蘇會的時候,他們或許只是聽聽,隨口附和幾句,一旦蘇會被推下了所謂的“神壇”,他們卻似乎被踩了痛腳一般,彷彿蘇會曾挖了他們家祖墳還是怎麼的,唾口大罵。
不管外邊那些人是有惡意還是蠢,蘇蘅縱然是怒不可揭,但也不至於或者說不屑於出去與他們爭辯,讓身邊的人收拾了東西,也顧不上回薛家,直接便回了蘇家。
還沒到蘇家,便覺得蘇家那邊似乎有些亂,蘇蘅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中惶惶不安,剛到蘇家門外,遠遠便有人問道:“可是姑太太的車駕?”
向媽媽掀開了車簾:“正是,發生了何事?”
來人頓時悲嗆道:“正要去薛家傳訊呢……太爺卒了。”
蘇蘅顧不得什麼了,伸手掀起車簾:“你說什麼?”
不等來人回答,蘇蘅已經徑自下了馬車,見往外奔走的人雖然行事依然有章法,但是面色卻是帶著戚惶的——
蘇蘅眼看著有僕婦將一些顏色鮮豔的器具擺設換掉,帶著向媽媽往內院走,這時候,連蘇元朗和兩個兄長都不在家中,蘇蘅直接便尋上了許氏:“母親,發生了何事?”
她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祖父便那樣去了。
然而許氏的話,卻證實了先前那些人說的話,蘇蘅渾身發抖:“祖父怎麼去的呢?”
“前幾日……朝堂上似乎……”許氏看了蘇蘅一眼,似乎並不打算說外邊的事,只是提了一嘴,又道:“陛下讓你祖父閉門思過,你祖父讓我們不要到書房打擾他,連下人都不在房中……今日下人送了了兩次吃食,書房的門始終沒有開,我們不安心,便讓人砸開了書房的門,發現……發現……”
蘇蘅心一沉,顧不上別人,起身便要往蘇會的書房跑去。
許氏和嚴氏連忙在身後喊人阻止她,可是蘇蘅哪裡是能攔得住的?
蘇蘅一路神擋殺神破擋殺佛的表情,讓攔著她的下人都沒敢近前,蘇蘅看著被撞破的書房門,想起壽辰時喚自己和薛牧青過來說話,那時候,蘇會雖然總把自己“老了”掛在嘴上,然而其實整個人的狀態還是很好的,雖然帶了一絲絲疲憊,可其實根本沒有半點燈盡油枯的徵兆。
他怎麼就去了呢?他怎麼突然就去了呢?
書房內,蘇會的身子已經被人移走,然而裡邊的擺設卻沒怎麼動過,蘇蘅喚過一直跟著蘇會的人一道進了書房,讓他們跟蘇蘅描繪見到蘇會時的情形。
幾個小廝丫鬟還不至於被蘇蘅繃緊的臉嚇到,卻還是有些不安的,幾個人斷斷續續地互相給蘇蘅演示當時的情形:“我們進來之後……發現太爺……趴在地上……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蘇蘅打斷他們:“祖父是怎麼趴著的,你們說清楚一點。”
那幾人對視了幾眼,推出一人給蘇蘅演示當時蘇會的模樣,蘇蘅看了一眼,便覺得蘇會那姿勢極為怪異,換了任何一人,都不會覺得舒服的姿勢,點了點頭,往他們所指的、蘇會倒下的地方走去,地上似乎有些掙扎的痕跡,還有些茶漬和血跡,蘇蘅找了一下,沒發現茶壺或者茶杯,便問道:“誰給祖父送的茶,什麼時候送的?”
“是昨晚長平送的,”有人接話道:“夫人已經著人將長平看管起來了,但是似乎問不出什麼。”長平是跟在蘇會身邊的其中一個小廝。
蘇蘅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便回去尋了許氏,許氏嘆口氣:“找人看過,茶中有毒,然而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發現。”
蘇元朗和蘇蘅兩個哥哥一道回府,蘇會過世的訊息才傳出那麼一小會,外邊的流言已經改了風向,紛紛烈烈的流言,都在傳蘇會自覺有負聖恩,畏罪而死。
簡直是可氣可恨!
蘇會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會因為區區別人一則莫須有的指控便畏罪自殺?說的是什麼笑話!
可偏偏這背後似乎有人在操縱了一般——從蘇會被人彈劾汙衊,到蘇會身死之後又被詆譭是畏罪自殺——流言演變得太快,蘇家還沒有發喪,外邊便已經都知道了蘇會的死,這其中若是無詐,絕不可能。
可是,外邊的人不信。
就算有人拿蘇會的人品官聲來質疑而今的流言,也很快湮沒在眾人的指責裡,甚至還因此出現了質疑蘇會這麼多年來其實一直都是在沽名釣譽,表面上光風霽月,其實內裡無惡不作……彷彿一夕之間,蘇會便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蘇蘅跪在蘇會靈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祖父就這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