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年了,過年就是噼裡啪啦亂響的鞭炮,鍋裡滾上翻下的餃子,還有電視裡鬧哄哄每年都差不多每年都說今年特別好的聯歡節目。從大年初一開始,人們三五成群,或親朋,或同事,東奔西串地拜年。錢亮亮極少在老丈人家過年,往年大都是領著老婆孩子回自己父母家,或者乾脆誰家也不去就在金州過。今年在老丈人家過年,老丈人格外高興,家裡也顯得格外熱鬧。橘子的嫂子親自下廚當廚子,大舅哥鞠部長天天在外面跑,說是陪省領導分頭到基層團拜,絡繹不絕跑到他家來拜年的人都得讓橘子跟錢亮亮接待,錢亮亮對橘子說,你孃家也應該成立一個接待處,我當處長。好容易等到大舅哥有時間在家裡蹲窩了,年也快過完了,錢亮亮便抓緊時間開始套話兒。他不相信他大舅哥對常書記出了什麼事一點不知道,便處心積慮地要摸摸情況。初八吃晚飯的時候,好容易等著他大舅哥跟家人坐到了同一張飯桌上,錢亮亮就問他大舅哥:“你今天晚上還有沒有活動?”
大舅哥說:“今天晚上沒事,唉,說是過年休息,其實比平常還累,多虧你們今年過來,不然來個客人都沒人招呼。”
錢亮亮打定主意今天要套他的話,做出高興的樣子說:“那今天晚上咱們就好好喝一頓,慢慢來。”
橘子她嫂子就提議:“要喝就喝點好的,還有拜年送來的茅臺呢。”
橘子的嫂子屬於那種賢妻良母型的,在省城一家重點中學當副校長,跟橘子年齡差別大,就有點既像嫂子又像娘,橘子跟她除了親暱也有幾分任性,聽到要給他們喝茅臺,便趕緊宣告:“要喝喝你家的,我家的要帶回金州送人呢。”
她嫂子笑笑說:“你看你急得那個樣兒,我連你家的酒在哪放著都不知道,真是女大嫁人隨人走,回到孃家當小偷。”
橘子說:“嫂子,咱倆彼此彼此,誰都別說誰了。”
喝酒的總比吃飯的拖時間,錢亮亮又有意灌大舅哥,便使出當接待處長練就的勸酒功夫,軟硬兼施左一杯右一杯跟大舅哥磨了起來。家裡老老少少吃飽喝足了急著看電視的、急著玩電腦的、急著到外面放炮仗的都跑光了,飯桌上只剩下錢亮亮跟大舅哥還在消磨那瓶茅臺。錢亮亮跟大舅哥碰一回,在酒杯上輕輕抿一口,卻盯著他大舅哥喝足量,他大舅哥不藏假,紮紮實實地喝,每次一口喝半杯。喝酒分三個階段,剛開始喝的時候是甜言蜜語階段,你勸我我勸你好話說盡,喝到一定量便進入豪言壯語階段,什麼話都敢說什麼牛都敢吹,再喝下去趴到桌上起不來就到了默默無語階段了。錢亮亮一看他大舅哥進入了豪言壯語階段,便抓緊機會開始套話:“哥,你們考核我們金州班子的時候,怎麼半道上就撤了?考核班子那麼嚴肅的事情,你們怎麼像鬧著玩似的,說停就停呢。”
大舅哥面紅耳赤,你問他一句他能說十句:“不撤不行啊,省委李書記親自打電話讓我們撤退,我們能不撤退嗎?說實話,這次主要是考核你們常書記,常書記已經列入進省委常委的候選名單了,原本打算提任省城市委書記。其實他要是老老實實等著,也就順順當當把手續辦了,誰知道他太著急了,跑到北京、省城到處活動,結果到北京找的人裡有的很正直,不但沒有幫他,反倒把他給告了,說他跑官,在北京行賄送禮,影響很壞,人家把他送的信用卡直接交給中紀委了,中紀委馬上把情況反饋到了省委。省裡也是一樣,他在省城四下活動亂送東西,風聲鬧得也挺大,有幾個老幹部把他送的東西交到了省委,你說他還用得著再考核嗎?這就叫欲速則不達,他也有點利令智昏了,這種時候一定要穩當、要冷靜,他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送了卿卿性命,多虧我沒沾惹他,他給我送東西我堅決謝絕了,不然這一回把我都拖累了。”
錢亮亮暗想,這麼看賈秘書真是厚道人,沒把常書記弄到紀委去,可是別人對他就沒有那麼客氣了,說明還是有剛正不阿的官員。拿著大筆金錢替自己跑官,如果不是錢亮亮親身經歷過,想想常書記平日裡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怎麼辦?他還有沒有希望了?”
大舅哥說:“什麼希望?紀委現在已經立案了,要進一步調查他送禮的資金來源,希望他經濟上沒有什麼問題,還可能保留個級別,如果經濟上再查出問題來,他會落個什麼下場誰也說不清,只能看他的問題嚴重不嚴重了。”
常書記過去跟自己接觸時的片斷像電影蒙太奇畫面一樣在錢亮亮的腦海裡閃過,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唉,常書記是個名副其實的政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