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陪著柱子娘去了雨花臺,整個行程沉悶極了,兩人都無心說笑。好在柱子娘並不懂得這是沉悶,她以為出來旅遊就是如此,一個人走在前邊,昂首挺胸地東看西看。
王芃澤給柱子拍了好多照片,膠捲上幾乎全是柱子的影子。兩人有著一種默契,每到人影稀少的景點,柱子就停下來,王芃澤必定已經舉起了相機,在鏡頭裡望著他,一張一張地記錄下柱子憂鬱的眼神。
星期一的上午,研究所裡的領導們在所長辦公室開了個小會,會後所長悄悄地讓王芃澤留下來,關上門,坐下來對他說:“老王,我跟你說個事兒,昨天北京那邊有人打電話給我,問你是不是真的和未成年的同性有不正當關係,我立刻否定了。可是這件事讓人擔心,會不會有人要暗中給你來一下子,所以我給你提個醒,你自己小心點兒。所里人多,關係複雜,許多無聊的人都和上面沾親帶故的。”
王芃澤愕然呆住了,一下子想到了孟主任。
整整一天王芃澤都壓力重重的,中午回家吃飯時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疼得額頭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姚敏一直在廠裡食堂吃午飯,中午很少回家,老太太端水拿藥地在旁邊著急地照顧著。
王小川趴在床邊看著王芃澤難受的樣子,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喊著喊著就哭了起來。王芃澤無奈地笑著說他:“你哭什麼呀?爸爸是病了,又不是死了。”這句話讓老太太心裡沉痛,責怪道:“你瞧你怎麼說話的,我這麼大年紀了,聽到那個字會怎麼想?你考慮過沒有?”
下午上班時王芃澤還覺得難受,坐在辦公室裡不停地用手按壓腹部。小彭進來彙報工作,看到王芃澤臉色蒼白,猶豫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兩瓶藥,說:“王老師,我這裡有養肝護肝的藥。你得注意壓力別太大了。”把藥放在王芃澤的辦公桌上,又提起暖水瓶給王芃澤的水杯里加水。
王芃澤訝異地望著小彭,迷惑不解地問:“怎麼你也需要這些藥麼?”可是看了看藥瓶,封口的蠟還沒有剝掉呢。
疑惑了一會兒,王芃澤猜到了一些東西,於是低聲問:“小彭,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事?”
小彭點點頭,說:“王老師,好多人都聽說這些謠言了。”
王芃澤急忙問:“這些謠言究竟是從哪裡開始的?”
小彭回答道:“稅務局。”
王芃澤皺了眉頭,心想這下有好看的瞧了,怎麼又多了個稅務局,淨是和自己作對的人。
下午老趙也來找王芃澤,說:“這得怨柱子娘,在稅務局裡大吵大鬧亂說話。那裡又是一幫孫子,抓住一句話興風作浪。”
王芃澤無奈地說:“也別怪柱子娘了,只能說我不是個適合做領導的人,比不過別人勾心鬥角,我的心思放不到這裡。老趙,跟你說句心裡話,我從小的願望是像我爸爸一樣做學問,可是如今距離這個願望越走越遠。這個時代變得太快,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活,我越來越糊塗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老趙擔心地問,又嚴肅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人看你當了副所長,心裡不舒服想汙衊你,你就得站起來反擊,不想說的話該說還得說。說白了所裡那麼多小領導,每天的工作不就是去所長面前說說這個不好說說那個不好麼?有人說你,你也得說他們。”
王芃澤心裡懊惱,把小彭送的藥倒出來幾粒,皺著眉頭嚥下去。
這天下午柱子和柱子娘在筒子樓裡整理行李,決定星期二就走。沒有多少行李,很快就收完了。剩下的時間柱子陪著柱子娘坐在床上,把自己那些沒有賣完的貨物拿出來擺了滿滿一床鋪。柱子娘對柱子說把這些貨也揹回去吧。柱子說太重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送給鄰居好了。柱子娘想了想,覺得確實也不好拿,就先挑出一大堆自己用。柱子也給王芃澤一家人挑出來幾件,剩下的柱子娘拿出去送給筒子樓裡的其他住戶,順便也串串門說說話。柱子一個人在屋子裡坐著,察覺到心中深深的失落。
他想還好,因為以前曾想象過離開南京時會承受更為強烈的痛苦,或許想象得太痛了,相比之下現實反而比較平靜。
吃過晚飯後他要去和王芃澤告別,這時柱子娘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包袱裡還有一包帶給王芃澤一家人的葡萄乾,到南京後諸事不順,竟然給忘了,急忙取出來讓柱子捎過去。
柱子要離開南京的訊息惹得老太太和王小川都哭了,姚敏比較平靜,禮貌地邀請柱子以後來南京時來家裡玩。王芃澤坐在一邊不說話。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