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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然後轉過身向外走去。

朱鐵匠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就算立刻死也不會對世間有什麼牽掛了。最想了的心願已經了了,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讓他感到不舒服,而且把棺材送到目的地,還有人會給報酬。

年老的人就像是未發育成熟的孩子,總是把事情想得十分簡單。年老的人也總是喜歡在高興的時候喝幾杯酒,喝著酒著令人興奮的事,這大概就是每個老年人最愉快的時光了。

桌上的大洋分作四份,各一百塊大洋,這是他一生的積蓄。看著這些大洋,就像在看他走過的那些路,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縱橫著幾道淚水。他現在忽然覺得他活了一輩子就儲存下這麼一點東西。對於流離失所的逃難人這可謂幸運,可是對於有理想的青年這卻是不幸。因為他覺得其實他什麼也沒有,甚至為了這四百塊大洋他連女人都沒有碰過,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在剛才他輕輕地碰了碰那個面板略黑的姑娘。

為了四百塊大洋活到今天到底值不值得?

他嘆口氣,不想再去思考這些問題,他輕聲呼喊,然後那些徒弟進來了。他們垂手而立,朱鐵匠的聲音也忽然沙啞了許多,道:“桌上的錢你們一人一份,拿上這些錢你們出去自謀出路吧,這些錢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如果合理運用你們以後還是可以生活的好一點的。”

他擺著手,似乎不想聽這些徒弟說一句話,只是在他們都快要走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你們千萬不要像我,因為錢而忘記了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那些徒弟面面相覷,不明白朱鐵匠在說什麼。

朱鐵匠忽然想起當年他的那個鐵匠師父把這個鋪子交給他時也是說的這麼一句話。

他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人生百年,沒有想到一轉眼就已經到了百年後。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他竟然已經老了。

他抬頭看看屋裡簡潔的擺設,看看屋角的蜘蛛網,看看樣式古老而又陳舊的桌椅板凳。

朱鐵匠走進前面鋪子時,那個頭上沒有頭髮的人還在不停地喝酒,火爐裡洶洶的火焰就烤著他,可是他似乎並感不到熱。他唯一的一隻耳朵上覆著爐灰。

朱鐵匠盯著了空好久,轉身到後院去拉他的那頭小毛驢,套驢上車,他好久沒有坐驢車了,以前他還常常用驢車給各個山寨送一些打好的刀劍,可是現在……他嘆口氣,不想去想以前的事。

棺材在昨晚就已放到了車上,一塊破爛的木頭下有兩個輪子。驢就在車的前端。

了空和朱鐵匠一人坐在車的一側。

朱鐵匠忽然有種預感,總覺得這次出門可能就是自己一生的最後一次出門。只是他還沒有想到死,他還在想另一半的酬勞,因為那個道長說兩顆金膽只是酬勞的一部分,他還在想著另一部分。

他揮著鞭子,卻又勒緊僵繩,他想再看一眼生活一生的地方。也許他拿上那筆酬勞就不會再到這裡了。他想到處走走,去比較安全的地方,去山水好一點的地方,或者去海上,聽說大海很美。

他嘴角帶著笑意。了空一句話也不說,不停地喝著酒。

日落西山,天氣陰涼。天邊掛著大片大片的紅雲,大地的盡頭被奇異的色彩布染。

最後一抹餘暉照在朱鐵匠的臉上久久不曾消失,朱鐵匠也抬起頭用力去感覺這束招人喜歡的陽光。可能這束光是他在世上看見的最後一道光。

死,可能對於每個人都是有感覺的,有預感的。朱鐵匠雖然沒有殺過人,可是他卻感到一種殺人的感覺。當然不會是他去殺人,而是人來殺他。

在看到長山客棧的白楊樹時他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他忽然跳下車不想進去了。

可是了空卻像鬼一樣,出現在他想要走的路,攔住他要走的路。了空不說話,他也很久沒有說過話,有時候不說話可以使一個人變得冷靜。冷靜的人一般做事都不會做錯。這一件他就沒有做錯,道長說一定要朱鐵匠帶著童四爺的金膽來,並一定要把棺材帶來。

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朱鐵匠忽然跪了下來,求了空放過他。

了空本來不想說話,可是看到朱鐵匠可憐巴巴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很怕麼?”

朱鐵匠點點頭。

了空笑了笑,道:“可是怕你已經來到了這裡,來到這裡不進去看看是會遺憾的。你的一生已夠遺憾,為什麼時候不在晚年之時讓自己大開一下眼界呢?”

朱鐵匠怔住。

了空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