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絕望之時,心裡總是奇怪地要抱幻想。
十三郎看到童四爺的時候,覺得曾經他幫過童四爺,所以這個人應該也會幫他。
他現在似乎已經忘記他的面對的是沒有人可以幫助的。
他這樣想,可是童四爺心裡的想法卻是日本人不可輕易得罪。
童四爺看到十三郎立刻作久別思念狀,長步相迎,滿臉興奮激動之色,一見面就撲過去拍十三郎的肩膀,大聲道:“我一直在等待你,一直在等待你……上次悄無聲息離開客棧,真是我的不對。真是對不起十三郎收留我的一番好意……”話未說完,他的兩隻老鼠般的眼睛裡竟然湧出淚水,似乎真是思念久盼。
十三郎嘆了口氣,道:“今天我來投奔童四爺,不反對吧?”
童四爺招呼左右人上茶,嘴裡道:“十三郎說那裡話,從今以後,你就是這裡的上賓。有人和你過不去,就是和我童某人過不去。”
十三郎道:“童四爺同意收留我了?”
童四爺搖頭,道:“我不會收留你。”
十三郎抬起了頭。
童四爺接著道:“我已經說過,你就是這裡的座上賓,有人跟你過不去,就是和我童某人過不去。我要像十三郎在長山客棧那樣招待我一樣招待你。這不是收留,而是朋友的款待。”
十三郎鬆了口氣,道:“人生得一像童四爺這樣的知己足矣。”
童四爺哈哈大笑,完全沒有平日那副滿腹心計的深不可測的模樣。他心裡高興,他最喜歡聽過去的人“求”他收留。
虛榮心的滿足,是他永遠牽掛的。
狄殺望著他們,忽然有些想嘔吐,童四爺見風使舵的本領像醋一樣,竟然越老越酸,越老越上了一個檔次。
剛才那兩個想收拾十三郎的大漢面面相覷,不由暗自僥倖剛才沒有出手,否則現在看童四爺和十三郎的親熱勁。指不定他們就被扔進黃埔江餵魚了。
童四爺坐在太師椅上,屋裡唯一的一張太師椅,因為他覺得坐在這樣的椅子上會讓自己高處許多人許多,而且屋裡只有一張,更讓他覺得高出別人很多。
十三郎眼神裡的憂鬱已經一掃而光,面對曾經的“故人”,他不想把他此刻所處的境況顯露出來。
一個幾乎已經完全崩潰的人,如果讓他看出,他一定會讓你完全崩潰。這是十三郎做事的原則。
他很喜歡落井下石的事情。
雖然童四爺的表現很親近,可是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
開始童四爺拍他肩膀的時候,他心裡還有警惕,只是未露出來。也在那一瞬間有過稍瞬即逝的感激,可是他已經不是孩子。
他是一個江湖人,異國的江湖人。
無論那裡的江湖雖不及戰爭可怕,可是比戰爭陰險。
爾虞我詐,你來我往,面帶笑容,置與死地。
是所有江湖人共同的手段。
他本是一個不苛言笑的人,可是在童四爺呼喊著左右人為他端茶行禮時他的臉上多出一抹笑容。雖只一抹,卻也不易。童四爺看在眼裡,心裡歡喜。
其實童四爺也有他的想法,這幾日歐亞賭坊裡死的三個外國女人還有那個莫名奇妙死在外面的聖大,沒有頭緒的事情在糾纏著他的神經。
他知道霍天棄已經開始對他採取行動,道長死了,宮本死了,顯然他也不可能活下去。
可是,他是人,一個嚮往生命的人,一個年老的人。年老的人往往對生命更有一種珍惜,他不想死,可是他想不出不去死的理由。只靠歐亞賭坊的這點勢力是不夠的,儘管他暗中訓練著一匹打手,而且還有槍,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此刻讓他能放心的就是日本人,可是他有種對日本人不信任的感覺。心裡總隱隱覺得日本人不是人。
此刻十三郎的出現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讓他感到安全的機會。
所以他想把十三郎留下來。
他知道十三郎對他動過殺機,可是畢竟他沒有死。沒有死對他來說,什麼殺機都可以忽略,因為只有忽略他才可能擁有生機。
為了表示他對十三郎的熱情,或者說對日本人的熱情。他特意吩咐陸雲徵月來專門為十三郎撫琴。
童四爺的臉立刻像是變了一張臉,慈祥而溫和,聲音也說不出的溫柔:“這是小女,阿月。”
十三郎看過這個女人,也只有這個女人給他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在過去,他對著這個女人有過狂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