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重回長安,將滿腦袋的知識傳授給子子孫孫,到了九十歲,他教不動,也沒有精力了。他開始研讀歷年正史和野史中關於奇怪天象的記載,重新整理成冊。如今他已經九十七歲了。
宋淳悠閒地餵了一會兒老鼠,抬頭瞧見皇帝急得滿頭大汗,這才得意笑了。
皇帝一看見他這個熟悉的笑容,嘴角一抽:“宋師是哪個侄兒的實驗缺錢了?還是哪個孫兒又一不小心炸了橋?再或者是哪個兒子挖礦不小心挖了人家的祖墳?”
宋淳依舊是笑,似乎一點也沒聽到皇帝話裡的嘲諷味道,他這一把老骨頭,說不定明天閉上眼睛就不會再睜開,自然得拼著這張臉皮給子子孫孫多爭取一些好處,一句沒惡意的嘲諷算得了什麼。宋淳想到這裡,不由地搖搖頭:他這皇帝學生什麼都好,就是小氣了些,堂堂皇帝,天下都是你家的,怎麼養出了這小家子氣的毛病。
不過宋淳倒是爽利地很:“這次都不是,我就想問你要個人。”
“誰能勞得宋師大駕?”
“太學唸書的,君侯家裡有個叫君歸的娃娃。你聽說過嗎?”宋淳說道這裡,搖了搖頭,“你這當皇帝哪裡記得這些事情,你去找個腦袋清楚的人過來。”
皇帝嘴角又是一抽。
宋家這些搞科學的,除了偶爾鬧出點小問題外,平時又呆又聽話又有用,可偏偏就是一個比一個不會說話。什麼叫腦袋清楚的,感情皇帝陛下他腦袋是漿糊不成?!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氣:“這個孩子朕還真知道。”
宋淳眼睛頓時一亮,他臉上露出急切的神色:“快快,我要見他。”
皇帝本想讓他先去休息一下,熟料宋淳堅持地厲害,無奈只能立刻將君歸接到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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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熹拍了拍衣白蘇的肩膀,示意她放心,低聲道他這就去找皇兄問個究竟,衣白蘇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
盛熹有些晃神,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你別這麼看我。”會忍不下去了,他將後半句話咽回去,喉嚨有些乾啞。
她亂眨的眼睫像是被捉進手心的蝴蝶,盛熹低下頭,柔聲道,“我去去就回,你若是無聊,不妨去聽聽小歸和宋老在說什麼,宋老不會介意的。”
君歸好奇地看著面前的鶴髮雞皮的宋淳,問道:“你就是要見我的人?”
“是。”
君歸他認認真真地打量他一會兒,而後略感無聊地垂下眼睛,他問道:“我可以玩玩具嗎?”
宋淳道:“當然可以。”他頓了頓,“那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作為交換,當然可以。”君歸垂著眼睛擺弄手裡衣白蘇給他帶回來的玩具,眼神都不肯再遞給宋淳一下。
“地面是圓形,這是誰告訴你?”宋淳還是不相信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思考這個問題,他機智地覺得他一定是被別人灌輸了這些東西。
君歸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他轉身去看衣白蘇,衣白蘇正斜身坐在不遠處的欄杆上看水,溫和地衝他笑了下。
君歸這才回過頭,得意道:“我娘。”
“咦?”宋淳一愣,據他所知,這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娘就沒了啊。
“——留下的書。”君歸得意洋洋玩了一個說話大喘氣的遊戲,他偷偷欣賞宋淳臉上從驚異到淡定的表情,低頭笑了下,他將喜悅感埋在心裡:他有孃親的,他孃親就在他身邊。這個秘密讓他愉悅欣喜,他整個人都歡快起來。
“原來如此。”宋淳道,“只知道衣聖醫醫術精湛,不想對天文也有所涉獵,不知道這書能否——”
“不借!”君歸直接拒絕了他,不過很快他覺得不妥,又軟了語氣,“不過你想知道什麼可以問我。”他騰出一隻手指了指腦袋,“都在這裡,比書裡都全。”
一個是鮐背之年的老者,一個是年方十歲的稚童,居然就這般聊了起來,還頗為投緣的模樣。
盛熹回來的時候,君歸正認認真真地在紙上畫著什麼,宋淳在一旁看著,偶爾出聲指點,頻頻滿意點頭。衣白蘇只看著君歸,並沒有注意到盛熹臉色不好。
宋淳看著君歸,幾度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若是我當你老師,指點你幾年學業,你認為如何?”
“為什麼?”君歸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宋淳沉思片刻,道:“陛下把我從牢房裡接出來的時候,讓我先去休息,之後再去見你,我不肯。你可知道為何?”
君歸搖頭。
“因為我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