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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不起,又急著一下看錶,一下又看錶。姐姐很專心的護湯,當她

看見大鍋內的湯浸到外面包札的白布上來時,就要哭了一般,說媽媽唯一的好旗袍

快要弄髒了。

等到我們看見一女中的屋頂時,母親再看了一下表,很快的說∶“小妹,趕快

禱告!時間已經過了。快跟媽媽一起禱告!叫車子不要準時開。快!耶穌基督、天

上的父……。”我們馬上閉上了眼睛,不停的在心裡喊天喊地,拼命的哀求,只望

愛國西路快快出現在眼前。

好不容易那一排排樟樹在傾盆大雨裡出現了,母親手裡捏住一個地址,拉開雨

篷跟老周叫來叫去。我的眼睛快,在那路的盡頭,看見一輛圓圓胖胖的草綠色大軍

車,許多大人和小孩撐著傘在上車。“在那邊━━”我向老周喊過去。老周加速的

在雨裡衝,而那輛汽車,眼看沒有人再上,眼看它噴出一陣黑煙,竟然緩緩的開動

了,“走啦!開走啦!”我喊著。母親譁一下子將全部擋雨的油布都拉掉了,雙眼

直直的看住那輛車子━━那輛慢慢往前開去的車。“老周━━去追━━。”我用手

去打老周的背,那個好車伕狂衝起來。

雨水,不講一點情面的往我們身上傾倒下來,母親的半身沒有坐在車墊上,好

似要跑似的往前傾,雙手牢牢的還捧住那鍋湯。那輛汽車又遠了一點,這時候,突

然聽見母親狂喊起來,在風雨裡發瘋也似的放聲狂叫“━━魏東玉━━嚴明霞、胡

慧傑呀━━等等我━━是進蘭━━繆進蘭呀━━等等呀━━等等呀━━。”

雨那麼重的罩住了天地,母親的喊叫之外,老周和姐姐也加入了狂喊。他們一

直叫、一直追,盯住前面那輛漸行漸遠的車子不肯捨棄。我不會放聲,緊緊拉住已

經落到膝蓋下面去的那塊油布。雨裡面,母親不停的狂喊使我害怕得快要哭了出來

。呀━━媽媽瘋了。

車子終於轉一個彎,失去了蹤跡。

臺北市在當年的一個星期天,那樣的模糊和空虛。

母親廢然倒身在三輪車背北上。老周跨下車來,用大手拂了一下臉上的雨,將

油布一個環一個環的替我們扣上。扣到車內已經一片昏暗,才問∶“陳太太,我們

回去?”母親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束何話。車到中途,母親開啟皮包,拿出手絹

替姐姐和我擦擦臉,她忘了自己臉上的雨水。

到了家,母親立即去煤球爐上燒洗澡水,我們仍然穿著溼透的衣服。在等水滾

的時候,乾的制服又遞了過來,母親說∶“快換上了,免得著涼。”那時她也很快

的換上了居家衣服,一把抱起小弟就去衝牛奶了。

我穿上舊制服,將溼衣丟到一個盆裡去。突然發現,那圈荷葉邊的深紫竟然已

經開始褪色,沿著白布,在裙子邊緣化成了一灘一灘朦朧的水漬。

那件衣服,以後就沒有再穿過它。

許多年過去了,上星期吧,我跟母親坐在黃昏裡,問她記不記得那場同學會,

她說沒有印象。我想再跟她講,跟她講講那第一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