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斯,用難以形容的仇恨瞧著他。
在解開馬呂斯的衣服時,他在口袋裡發現了兩件東西,一塊昨晚就忘在那裡的麵包和一本馬呂斯的筆記本。他吃了麵包,把筆記本開啟。在第一頁上,他發現馬呂斯寫的幾行字。我們還記得是這樣寫的:“我叫馬呂斯?彭眉胥,請把我的屍體送到我外祖父吉諾曼先生家,地址是:沼澤區,受難修女街六號。”
藉著出氣洞的光,冉阿讓唸了這幾行字,呆了一會兒,象在沉思,低聲重複著:“受難修女街六號,吉諾曼先生。”他把筆記本放回馬呂斯的口袋裡,吃了麵包後,他的體力已得到恢復,他又背起馬呂斯,細心地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右肩上,開始在溝裡往下坡走。
這個明陰渠是順著梅尼孟丹山谷的最深谷底線而修建的,大概長有二法裡,路的大部分都鋪了石塊。我們用巴黎的街名,象火炬一樣,為讀者照亮了冉阿讓在巴黎地下的路線。但冉阿讓卻並沒有這個火炬。沒有任何東西告訴他,他現在正穿過市中的哪一區或已走過了什麼街。只有逐漸暗淡下去的間隔著的微光,告訴他太陽正離開路面,黃昏即將來臨。在他頭上不斷滾動的車輪聲已變得斷斷續續,接著又幾乎象停止了。他得出的結論是他已不在巴黎市中心的下面,並且已接近了某個荒僻地區,比如靠近郊外的馬路或河岸的盡頭。在房屋和街道較少的地方,陰溝的通風洞也就較少。冉阿讓的四周越來越黑,他仍在暗中摸索向前。
這種黑暗突然變得非常駭人。
五 流沙如女人,狡猾而奸詐
他感到他走進了水中,在他腳下的不再是石塊路而變成淤泥了。在布列塔尼或蘇格蘭的某些海濱,有時一個人,一個旅行者或一個漁民,退潮後在沙灘上走,遠離海岸,他忽然發覺幾分鐘之內他的行走有點困難了。海灘在他腳下就象瀝青一樣,鞋粘在上面,這已不再是沙粒,而是粘膠了。沙灘確實是乾的,但每走一步,當雙腳提起時,留下的腳印就注滿了水,儘管如此,眼睛卻見不到一點變化,遼闊的海濱勻淨而安寧,看起來沙灘到處都一個模樣,無法辨別堅實的與下陷的土地。成群歡樂的海蚜蟲繼續在行人腳上亂蹦。人繼續向前,朝陸地走去,盡力走近海岸。他毫無不安,有什麼可擔心呢?不過他已感到,似乎每走一步腳上都增加了重負。忽然他陷下去了。陷下二三寸。他走的路顯然不對,於是他停下來另找方向。突然間他朝腳上一看,腳已看不見了。原來沙已把腳埋祝他把腳從沙裡拔出,想往回 走,他向後轉,卻陷得更深。沙到了踝骨,他拔出來朝左蹦,沙到了小腿,他朝後蹦,沙到了膝下。於是他變得無可名狀地驚恐起來,意識到他已被圍困在流沙這中了,在他下面是人不能走、魚不能遊的恐怖地帶。他如有重負則需扔掉,就象遇難的船卸去一切一樣,但這也已經太遲了,沙已漫過了他的膝蓋。
他叫喊著,搖著他的帽子或手帕,他越陷越深;如果海灘上沒有人,如果離陸地太遠,如果這個流沙層是有名的險惡,如果近處沒有勇敢的人,那就完了,他就一定陷入流沙之中,一定遭受到這種驚心動魄的埋葬,這是漫長的、必然的、毫不容情的,需要歷時數小時之久,沒完沒了,無法延緩也無法加快,當你自由自在地站著,身體仍十分健康時,它就已把你逮住了,它拖著你的腳,你每次試圖用力掙扎,每次出聲喊叫,就使你更陷深一點,好象在用加倍的摟抱來懲罰你的抗拒,就這樣,一個人慢慢地沉入地下,還讓他有充分的時間望著天邊、樹木、蔥翠的田野、平原上村莊裡冒著的煙、海上的船帆、又飛又唱的鳥兒、太陽和碧空。陷入流沙,也就是墳墓變成了海潮,並從地下升到一個活人面前。每分鐘都在進行毫不留情的埋葬。這個可憐人試圖坐著、躺下、爬行,而一切動作都在埋葬他;他又豎起身來,又沉下去。他感到自己在被淹沒;他吼叫、哀告、向行雲呼喊,扭著雙臂,他絕望了。此刻流沙已到腹部,流沙又到了胸部,他只剩下上半身了。他伸出雙手,狂怒地呻吟,手指痙攣地捏住沙,企圖抓住這沙土不再往下沉,用手肘撐住,想擺脫這軟套子,瘋狂地嗚咽著;沙在上升。沙到了肩部,到了頸部,現在只看見面部了。嘴在叫喊,沙把它填滿,沒聲了。眼睛還注視著,沙使它們閉上,黑夜。然後額部下沉,一束頭髮在沙上顫抖,一隻手伸出來,穿過沙面,搖擺,晃動,接著見不到了。一個人悽慘地消滅了。
有時騎士和馬一同陷下去,有時趕大車的人和車子一同陷下去,全部沉沒在沙灘下。這是在別處而不是在水中翻了船,這是土地淹沒了人。這種土地,被海洋浸透了,成為陷井,它象原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