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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當我向五六十年代留蘇的老學長們傾訴當年的感受時,不期然得到了他們強烈的共鳴。原來,他們也曾經歷了和我完全相同的心理歷程,還給這種體驗賦予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坐飛機”。
有了“坐飛機”的經歷我才明白,原來國內的外語教育與留學國實際的學習和生活需要相差有多遠。
我在出國前已經學習了六年俄語,出國後又接受了一年完整的預科教育,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僅僅“填鴨”般突擊了一年俄語,程度遠遠不如我等的老一代留蘇生們,該面臨怎樣的艱難處境!
陳先玉'U15'曾經給我講了一個真實的笑話。
第一天上課回來,兩個同學為今天上了什麼課爭論起來。一個同學說是政治課,因為聽到了“列寧主義”這個詞,另一個同學堅持說是歷史課,理由是聽老師說到“十八世紀”、“十九世紀”的字樣。結果一打聽,才知道上的是高等數學,老師講的是“序論”。
不僅僅是聽課,生活中也因為語言障礙遇到不小的困難。
同學們不敢上街。坐公共汽車和地鐵看不懂站牌,不敢開口打聽路,打聽了也聽不懂。一旦不得已必須上街,只好一站站地數,來時多少站,回去還是多少站。就是這樣還是要麼坐過站,要麼沒到站就跳了下來,沒少走冤枉路。
吃飯也成了大問題。同學們到了食堂,既看不懂選單的格式,也看不懂菜名。有一次,一個同學拿過選單琢磨了半天,最後對服務員說:“要這個!”服務員一看,笑得彎了腰,原來這位同學手指的是選單最下面的“食堂主任”!
郭子恆向我講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趣事:
“學校的餐廳裡有一種炒肉丁配空心面的菜餚,叫做‘古倆什’,而青蛙的俄語發音是‘倆古什’。一次在食堂用餐,我想要一份‘古倆什’,不料開口說成了‘倆古什’,引得餐廳服務員和就餐的蘇聯人鬨堂大笑。服務員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們從來不吃‘倆古什(青蛙)!’”40
上街買東西,也出了不少笑話。
一天,一位女生走進生活用品商店,她想買一把切菜用的刀子。不料,她一開口說道;“我想要一個丈夫”。店員聽了莫名其妙:“我們這裡不供應丈夫”。原來,俄語中刀的發音是“諾士”,而丈夫的發音是“慕士”。她一緊張,把“諾士”說成“慕士”了。
蘇聯方面為了使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們儘早擺脫困難處境,想了各種辦法。
有的學校在常規課程結束後,又安排有經驗的俄文老師為中國學生補課,提高俄語水平。很多學校特地安排品學兼優的蘇聯同學與中國學生同住一個寢室,或者與中國學生結成“一幫一”的關係,上課坐在一起聽課,下課一起到圖書館自習,以便在語言和學習上進行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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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分!五分!(2)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善意的解決方案都為中國學生樂於接受。
曾在莫斯科大學哲學系就讀的賈澤林'U16'寫道:
“精湛的俄語是學好哲學的基礎。學校曾建議我們先用一年的時間專攻俄語,俄語過關後再進系跟班學習。我們哲學系的八個同學都不同意這樣做:一是不願被別人小瞧,不願給人留下‘我不如人’的印象;二是我們都懷有強烈的儘早報效祖國的願望,不甘心晚一年畢業,落於他人之後。我們在幾乎聽不懂課的情況下,硬著頭皮開始跟班學習。”41
1956年進入基輔工學院學習的中國學生們也遇到了類似情況。學校為了照顧大家,建議開一個特別班,由蘇聯老師單獨授課,等將來俄語程度提高了再進大班聽課。不料,這一建議遭到中國學生的一致反對。雙方最後達成妥協。由校方進行一次俄語水平的摸底考試,透過的學生可以進系跟班學習。結果,有一部分同學透過了考試,和蘇聯同學坐在一個課堂上。
在蘇聯,大學裡授課是沒有現成的教科書的。講課時,老師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比如說描述公式,才在黑板上寫板書;其他時間都是口述講義。考試的時候,一般也會圍繞平時講課的內容。因此,課堂上的記錄成為獲得核心知識的最重要的途徑。
李紹貴'U17'回憶道:
“大學第一年上課天天‘坐飛機’,老師講的內容聽不明白,也記不下來。每天一下課,我們就趕緊找蘇聯同學的筆記拿來抄。一般是借女同學的,因為女孩子上課記得認真,字跡也工整容易辨認。先一字不差地抄下來,再抱著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