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中拈了香,祭告了太廟,再往各處遊覽了一圈,才起駕回宮。車駕進了乾清門,直到交泰殿前停住。英宗下了輦,護衛官和隨駕大臣各自散去。錦衣侍衛也分列在殿外輪班侍候,只有幾個內監仍不離左右地跟隨著。
英宗到了仁慶宮門前,靜悄悄的,不見慧妃出來迎接,只隱隱聞得啼哭聲從寂靜中傳出來,格外清晰,不禁十分詫異,就大踏步走進宮去,見宮女們立了一大群,都呆呆地侍立在那裡,繡榻上躺著的慧妃正臉朝裡,哭得正悲傷。英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到榻前坐下來低聲說:“你先不要哭,有什麼吃虧事,朕替你做主就是了。”
慧妃不敢過於任性,見皇帝來撫慰,就慢慢地坐起半個身子,低垂著粉頸仍是痛哭。英宗見她青絲散亂,臉上胭脂狼藉,一雙杏眼已哭得紅腫如桃,涕淚溼了她身上受刑時穿的那件單衣薄襟。這時春寒尚厲,英宗怕她受了冷,忙隨手扯了條繡毯擁在她身上,慧妃就一頭倒在英宗的懷裡,越發痛哭不止,同時又去解開了衣襟,一手把領兒褪到後頸,英宗被引導著,往慧妃的背肩上一瞧,見那雪似的玉膚上面,顯出紅紅的幾條鞭痕來。英宗頓時驚問是誰打的,慧妃一味地哭著不說,一個嘴快的宮女就上前將慧妃受責的事從首至尾陳述了一遍。
英宗聽罷這番雖然明顯偏袒卻基本把客觀情況說明的話後,就明白了是慧妃自己不對,可一看慧妃哭得和淚人一般,又是憐她又是愛她,不僅沒責備,反而好話安慰:“放心吧,朕早晚替你出這口氣。你自己身體要緊,別悲傷太甚弄出病來。”邊說邊從袖裡掏出羅巾來,挽著慧妃的粉頸輕輕給她拭淚,又伸手去撫摩著她背肩上的傷痕,慧妃這才漸漸止住了哭。
然後由兩個宮女扶她下了繡榻,又有兩個宮女過來,忙著替她綰髻。英宗斜倚在黃緞的龍墊椅上,看慧妃梳妝。慧妃親自掠好了雲髻,宮女捧上一金盆的熱水,又擺上玉杯金刷各樣漱口器具,侍候慧妃盥漱洗臉。又由一個宮女捧上金香水壺和金粉盒、白玉胭脂盒等,慧妃搽脂抹粉,灑了香水,畫好娥眉才往藏衣室裡,由司衣的宮人給她換去了那件骯髒的單衣,更替上繡服,司寶的宮人替她戴上了釵鈿。
打扮得齊齊整整的慧妃盈盈地一走出來,就和剛才蓬頭涕泣時判若兩人了。英宗馬上高興起來,吩咐擺酒筵,並說朕親自替慧妃消氣解悶。慧妃忙跪謝道:“臣妾適才無禮,陛下並不見責,反勞聖心為我消觖氣悶,使臣妾蒙恩,猶萬世也報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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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盛世紅顏唱悲歌(11)
英宗笑道:“說什麼恩不恩的,有什麼報不報的,只要你生個皇子就是對朕最大的報答了。”慧妃一聽,斜睨著英宗嫣然一笑,笑得千嬌百媚,冶豔到了十分又加上二,笑得英宗骨軟筋酥,忍不住將她摟在膝上,一邊令宮女斟上香醪。慧妃坐英宗懷裡,用一支筷子擊著壺上的金環,低低地吟唱著甜柔的小曲兒給英宗伴酒。珠喉婉轉抑悠,餘音嫋嫋尤其悅耳,英宗聽得開懷暢飲。
到了魚更三躍,慧妃秋波柔轉,水汪汪地瞧著英宗,她的芙蓉面經酒一遮,愈發顯出粉潤白嫩相間相輝,嫵媚動人了。
羅帷中一夜恩愛後,明日英宗朝罷一回到仁慶宮中,慧妃就催著他實行昨天酒後縱情時答應她的也照樣懲辦錢皇后的事,這時已離了溫柔鄉、甜歌也如風過耳、香酒也早醒了的英宗不禁撲哧一笑說:“老實對你說了吧,那天的事,皇后請了家法還算便宜了你。萬一她通知了大臣,劾奏你一本,到那時朕也不得不依著祖宗的成例辦你,你至少要貶入冷宮,重一些的,腦袋也得搬家呀。”
好似當頭澆了一勺冷水,慧妃聽得渾身冰冷,再也不敢妄起報復錢皇后的念頭,但卻移恨到了雲妃身上。因為她很快就聽說了錢皇后責打她,全是雲妃攛掇的。
聰敏的雲妃到底是宦家女兒出身,平日裡識字知書,詩作雖不十分佳妙,但在六宮嬪妃中比較起來,還要算是最通暢的了;她還擅畫花卉鳥獸人物。英宗在寵幸慧妃之餘,也常常去仁壽宮臨幸雲妃,每當這樣的時候,慧妃心裡總是說不出的難受,加上皇帝又在慧妃的面前誇讚雲妃的畫,慧妃就愈覺嫉恨萬分。
那一天,英宗從仁壽宮回到仁慶宮,歪倚在榻上,把玩著雲妃所畫的紈扇。扇上畫著一幅貓蝶圖,那隻狸花貓昂首窺伺著蝴蝶的姿態,活潑有神,栩栩如生,且顏色也渲染得非常適當。英宗邊瞧邊讚不絕口,恰巧慧妃端上一碗參湯來,恰巧又忽然失手傾倒了,恰巧又把一半參湯潑在了扇上,慌得慧妃忙用羅巾來揩拭。可一切都晚了,雲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