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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氣。

狄青的思緒卻飛到了很久以前……那飲馬溪邊的初次相見,王府中美麗頑皮的小郡主;武功驚人的郡王父女,為他而反目成仇;二年來,那個冰冷而又溫暖的馬房;還有她哭泣著離去那一夜,塞外的滿天大雪……一切彷彿遠不可及,卻歷歷浮現在眼前。

可及至她再次以未央郡主的身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是快要成為將軍夫人了。

未央郡主和雪鴻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高貴、典雅,矜持而有禮有節,完全是個無缺的貴族小姐。可是,他卻從這樣尖銳的對比中,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她心裡的種種掙扎和痛苦。

這時,懷中的未央郡主動了一下。狄青從沉思中醒來,忙低頭看她。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卻一眼看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面具。一絲慌亂閃過了她的眸子:“你是誰?”話一出口,她馬上又想起來了,笑笑,“原來是你啊,狄將軍。”她的臉色仍極其蒼白,語音也微弱至極。

“部隊……全脫險了麼?”她輕輕問,“那一戰,可真……慘烈。”

“雪鴻。”狄青緩緩拉下了面具,凝視著她,目中的冰在化去。他已壓抑了太久。

未央郡主這才發覺自己倚在他懷中,不由臉上有一陣不自然:“這……不太好。別人見了……會說閒話。狄將軍,丁寧怎麼了?五兒又在哪裡?”

她有意提起這兩個人,是為了讓狄青明白彼此的身份,已不容兩人再有任何瓜葛。

“一個走了,一個死了。”狄青的臉色鐵青,話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斷。他的眼中,也有閃電一般的光芒閃動。他彷彿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雪鴻,我愛你。”他聲音微顫卻義無反顧地說,“從第一次在溪邊見到你起就愛你——可你不覺得這很可笑麼?一個馬伕、囚犯,憑什麼對一個郡主小姐抱有非分之想?何況以我的身份,上有高堂,又有了妻子,又怎能容我有逾禮之想?”

未央郡主怔怔看著他,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這樣的話……還以為畢生都不會有機會再聽他親口說出來了。

他嘆息了一聲:“我自小一心想從軍隊中出人頭地,為家門增輝。我實在不想……不想自毀前程。”

未央郡主微微一笑:“沒……沒什麼,我不怪你。好男兒……好男兒當掃除天下……咳,咳……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對不對?”她蒼白的雙頰,泛上了奇異的血潮,蒼白的臉突然有了生氣。

狄青手撫闢疆劍,聲音鬱郁:“我和丁寧不一樣。他是將門之子,一生下來就是統帥……可我,所有的一切,只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我不能隨便放棄。”

未央郡主倚在他肩上,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微微喘息了幾口,低低:“我…我突然覺得很冷……”她單薄的身體,已如風中的枯葉一般發起抖來。

狄青抱住她,喂她喝了一口烈酒,急問:“你怎麼樣?”

剛才萬軍壓境不動聲色的他,聲音中卻有無法控制的顫抖。

“冷……冷到了骨髓裡……”未央郡主的牙齒在格格作響,聲音已上氣不接下氣。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一字字微顫地說:“很……好……你終於……承認了……也……也不枉……不枉我……”

一句話未說完,又劇烈的喘息起來。

她的眼中流出了淚,晶瑩的淚流過蒼白的雙頰,在頰邊凝成了冰。她的手握在狄青溫暖有力的手中——這樣溫暖的一雙手,是她在王府冷酷的教養之中,一直渴望的啊……可是,可是……太遲了麼?

狄青緩緩道:“五兒已經死了。我也準備解甲歸田,你……你還跟我去麼?”

未央郡主驚訝地看著他:“你……你的志向,你的夢想呢?……你不想……不想做一個……名垂史冊的……一代名將?”

狄青抬頭看著插在雪中的闢疆劍,臉上浮出一絲苦笑:“還是……還是算了吧。”

未央郡主虛弱至極地笑笑,搖了搖頭。緩慢而又堅決的搖了搖頭。

“不可以……你決不……不可自毀……前程,我……我不想……不想攔你……你的路。若是……若是……千年之後,史冊上……有你的……名字,我……我會……很高興。她嘴角微現笑意,斷斷續續地道,說一句,喘一口氣,“丁寧……丁寧是個……很好的人,我、我能嫁他,也是……福氣。我不想……為將軍府……和郡王府……丟臉。”

狄青低頭看她,目中亦含了淚。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